他犹豫再三,有心牺牲了秦璎珞,终觉于心不忍,何况诸葛珂儿对他有救命厚恩,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入洗心殿魔掌,一时难以做决定……
叶策雄等了良久,不见洞中动静,冷冷又道:“宁无缺,你如果想玩弄什么手段,别忘这两个丫头都将遭到何种惩处,那时候你却怨不得老夫!”
宁无缺闻言一横心,暗道:罢了!今日权且让他拿去,等到时候救了璎珞表妹和诸葛姑娘,然后舍命也要从洗心殿夺取回来。
心念一决,他便匆匆将“毒经”卷成一束,塞进缝隙。
叶策雄嘿嘿笑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什么珍宝,一并也呈交出来吧!”
宁无缺冷冷道:“还有一盆返魂香,只是这缝隙太小,无法还你。”
叶策雄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老夫不妨将巨石再移开一些,但是,你要是胆敢妄想冲出洞来,应当先考虑那不幸的后果。”
接着,吩咐道:“萧敬钰,你用火筒对准洞口,听我一声‘动手’命下,立刻扳动机簧。空虚道长,你可将巨石再移开一尺,如果洞中有人冲出来,只管出手,格杀无论。”
空虚道长慨然答应,双手扣住巨石,运起神力,那千斤大石缓缓移动,缝隙渐渐扩大到一尺以上。
宁无缺注目仰望,已可看到碧蓝阴霆的天际,但见日晖如火,大约已是黄昏时候了。
夕照之中,衡山掌门人萧敬钰,正举着通体乌黑的“衡山火筒’,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
他暗自发出一声凄凉的浩吸,双手捧起那盆异香扑鼻的“返魂香”,从洞口递了出去……
叶策雄左手一探,接过瓷盆,目光掠过洞里,见宁无缺已是双手空空,只当再没有别的珍宝了,蓦然杀机大起,右掌疾起疾落,搂头向宁无缺劈出一掌,同时沉声喝道:“萧敬钰,动手!”
萧敬钰闻声之下,立刻扣动机簧,‘咔嚓”轻响,一团烈火,直向地洞中飞射而出。
宁无缺万万也没想到叶策雄果然心怀诡谋,竟会出其不意施展杀手,等到醒悟过来,叶策雄凌厉的掌风,已如泰山压顶般,首先袭到他的面门。
仓促间,宁无缺双拳一翻,一式“天王托塔”,向上迎去。
掌力刚交在一起,一个蓄势已久,一个仓皇格挡,“砰’的一声,宁无缺的身子直被震得滚滚跌在石级上……
这刹那,‘衡山火筒’也同时发动,阵阵烈焰,涌进了地洞来。
宁无缺幸好先被掌力震倒,一线之差,竟未被烈火烧中,慌忙就地翻滚,沿着石级跌滚下去,身上衣襟,已有数处着火燃烧起来。
他索性全身滚动不停,借此压熄身上的火焰,循着甬道急急向里闪退,只听叶策雄纵声大笑道:“难得你寻到这等好洞穴,正可当作埋骨之所。”
笑声落时,烈火亦灭,‘砰’地一声,洞口的大石又重新封闭了。
甬道中,又重归寂暗,触鼻皆是硝黄药的余味。
宁无缺踉跄退到山腹那间石室,一时又怒又恨,身上被火焰灼伤的地方,更感觉阵阵刺痛,废然跌坐地上,羞恼,忿恨、追悔——像浪潮般淹没了他。
良久,良久,宁无缺才颤抖地扶着冰冷的石壁站起来,忍不住,热泪滚滚直落。
谁说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的眼泪,并非懦弱绝望,而是怨恨自己太天真太幼稚,居然会相信那老奸巨猾的叶策雄,如今白白牺牲了奇书异草,除了换来遍体鳞伤,何曾救得了秦璎珞和诸葛珂儿?
石壁是冰冷的,他的心也是冰冷的。
宁无缺此时此刻颓丧得难以名状,唯一能使他稍感安慰的,是那一匣“返魂丹”,还尚未落在叶策雄手中。
他缓缓取出铁匣,凝视着,嗟吁不已,喃喃自语道:“如果能用这一盒仙丹,使六大门派恢复神志,摆脱枷锁,纵使愧对于璎珞表妹和诸葛姑娘,也算问心稍安了,哎!宁无缺啊宁无缺,你应该去做的事还有很多,你怎能躲在这儿流泪呢?”
想到这儿,宁无缺满腔豪念,顿时又激昂起来,他略为调息了一会,便振作精神,又奔到洞口,侧耳倾听,洞外已听不见任何声息了。
他举手托住巨石,默运神力,“嘿”地吐气开声,巨石应声掀起。
宁无缺赶紧跃出洞穴,附近已不见叶策雄等人,连诸葛珂儿和秦璎珞也不见了踪影,不用说,准是被叶策雄劫掳而去了。
宁无缺悲愤无限,仰面向天,长嘘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座充满悲伤的山谷。
黄昏时的金霞夕阳,映得满谷黄澄澄的,景物不改,落花依旧,但这一天之内的变故,对宁无缺来说,将是永远也忘记不了的。
循着出山方向,宁无缺连夜迤逦而行,天亮不久,就到了山麓。
山中经过将近一个月,历尽艰困,来时满怀热望,去时一身羞惭,他不但没有拯救到诸葛珂儿,如今连秦璎珞也失陷了,站在山脚下,宁无缺不期然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一路寻到一条小溪,宁无缺屈膝半跪在溪边,掬水而饮,溪中人影,蓬头垢面,衣衫破碎形同乞丐,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这人到底是谁了。
他一面盘算着应该先到什么地方去,一面掬水洗净脸上泥污,水波粼粼,荡起一圈圈涟漪,忽然,他看见溪水中映出了一张秀丽的面庞。
那是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倒影,柳眉斜挑,挺直的鼻梁,长长睫毛之下,覆盖着一对明澈的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宁无缺只觉一惊,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慢慢打量着,这才看出那少女竟是个身穿缁衣的年轻尼姑,肩上扛着一柄小巧精致花锄,手挽藤篮,站在小溪对岸,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宁无缺并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问:“小师父也觉得在下很狼狈吗?”
那女尼突然听到宁无缺说这句话,仿佛吃了一惊,左右张望一会儿,好像弄不懂宁无缺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宁无缺见了,有些好笑,缓缓从水面仰起头来,又问道:“请问小师父,你在西岳哪处名庵大寺修行?”
年轻女尼微微一怔,登时双颊绯红,轻声道:“你……你是在问我吗?”
宁无缺柔声道:“此地只有在下和小师父,自然是问小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