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朱祁镇挺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袁彬和哈铭早已不见踪影，两个蒙古姑娘倒是静静的侍立在两边。

这次的效率很高，高的超乎朱祁镇的想象，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在朱祁镇睡了一觉之后，都按照承诺争先恐后的努力表现。

朱祁镇一夜未眠，乘着哈铭的牛车，清晨就赶到战俘营里面。早已集结完毕的战俘，在李实的带领下，静静等待在战俘营里面。

朱祁镇心中十分忐忑，他一开始不知道怎么面对，直到来到战俘营跟前，那一张张原本绝望的面容，渐渐地在朱祁镇的眼中变得生动，那原本脏污不堪的装束，在朱祁镇的眼中，也逐渐变得光彩异常。

一直到那高高的栅栏清晰可见，那生动的面孔充斥眼前，哈铭驾着的牛车缓缓停下，朱祁镇听到久违的呼唤。

“微臣、末将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战俘营中呼喊连天，原本守卫的瓦剌士兵默默退到一边，朱祁镇紧紧咬着双唇，努力让自己在牛车上的身影更加挺拔一点，让眼中的泪水不会轻易的流连。

约莫盏茶的功夫后，战俘营中的响动逐渐归于沉寂，朱祁镇缓缓从牛车中走了下来，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他双手合十，腰身微屈，静静站立在众人之前。

良久之后，“朕对不住诸位，你们……”朱祁镇张了张嘴，觉得胸中有万语千言，联想到土木之战时的种种，只觉得胸中堵得异常，一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泪水不自觉的奔流而下。

忠勇伯蒋信见状，悲愤异常，在众人前面哽咽泣倒：

“陛下，臣等能得见陛下安然无恙，虽死而无怨！只恨不能捐躯死战，以保陛下周全。”

无数明军战俘狠狠以头抢地，止不住的拿头狠狠地撞在那栅栏上面，如泣如诉的抒发心中的愤懑和不甘。

悲痛之情迅速蔓延，无数明军俘虏，争前恐后聚集在朱祁镇面前，悲怆的情绪迅速扩展，瓦剌护卫无法控制，只得任由数千明军俘虏戚戚然跪成一片。

虽然从头至尾不是他的错，但是眼见目光热切的众人，朱祁镇原本古井无波的内心沸腾了，他完全带入了大明皇帝的角色。

朱祁镇大步地前行至众人面前，望着那些悲怆而又激动的面庞，将头上的貂皮帽狠狠摔下，把身上一层层厚重的皮袄层层剥开，露出贴身的明黄衣袍。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双手长辑，弯腰至地……

众目睽睽之中，高高在上的皇帝，哪怕是刀兵在前都未曾折腰的大明天子朱祁镇，却在这沦为俘虏的大明将士面前，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仿佛用尽全身力量嘶吼道：

“朕无能，有心带我儿郎出乡关，但无力带尔等回还，土木一战，使我无数袍泽身死异乡，实为朕之过失，虽死不足以补偿……”

朱祁镇的声音低沉，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过度而显得有些嘶哑，但是，却清清晰晰地传进了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

卟通……栅栏后的那些大明战俘，此刻全然泪流满面，齐齐地跪伏于地，向着那位朝他们弯天了脊梁的大明天子回礼。“臣等万死，不敢受陛下之礼。”

一众大明子弟，紧接着纷纷跪倒，不敢受朱祁镇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