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拙? 守在门外的云珠听到这话,竖起了耳朵。 府里谁不知道二爷愁小姐的字愁了好些年了,夫子也请过,亲自教也教过,小姐的字却总也不见好。 若非临风说小姐字虽写不好,但画技却是一等一的,他们都要怀疑小姐是不是天生愚笨了。 这会儿听见夫子夸小姐天生聪慧,凡事一点就通,她也挺好奇,为何在练字上就总差了一截儿。 难道真如女夫子所说,小姐是在藏拙? 嘱咐完丫鬟备膳食的冯嬷嬷见云珠耳朵贴在门板上,好奇偷听的模样,扬手就往她后脑勺拍了一下,“不是叫你听着里头的动静看看小姐什么时候下学?怎么你倒偷听起夫子讲课来了?仔细叫二爷知道,扒了你的皮。” 云珠捂着后脑勺,冲嬷嬷咧嘴一笑:“嬷嬷误会了,我可没偷听夫子讲课。再说我没读过书,不识得几个字的,就算听了也听不明白。……我是听见夫子问小姐,为何字总也练不好,一时好奇想听听小姐的回答罢了。” 她见嬷嬷一脸淡定,就奇怪道:“嬷嬷难道不想知道吗?” 嬷嬷笑而不语,云珠正好奇嬷嬷在笑什么,就听见里头的明萱笑着说:“夫子过奖了,明萱在一些方面确实有些小聪明,但在练字上,的确没什么天赋。” 早前顾景淮教是教过,不过那都是偶尔指点两句,他一个东阁大学士,平时忙得很,也没多少功夫待在庄子上,更别说教明萱写字了。 至于那教明萱读书的夫子……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见明萱画技出众,诗书礼仪也还过得去,没有张冠李戴,混沌不分,他也就满足了。 闲着没事儿,还常拿明萱仿的名家赝品出去换酒喝……自然不会多管明萱什么。 教女红琴棋的嬷嬷倒是会说她几句,不过她也就听一听,转头就抛之脑后,反正也不参加科考,她就没放在心上过。 眼下是顾景淮怕她那手丑字出去了会丢他大学士的面儿,才拘着她好好练的。 女夫子也明白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听了她这话,就笑笑说:“那小姐这段时间可要多下点苦工。免得我不好跟顾大人交代。” 明萱见她总把顾景淮挂在嘴上,且之前丫鬟也说,她轻易不上府给人授课的,这会儿却这么轻易被顾景淮请回来了,难免有些好奇:“夫子,明萱能斗胆问你句话吗?……你跟二爷,是不是早就熟识?” 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毕竟这个孟女先生是个不畏强权,不趋炎附势,我行我素的,要不然之前曹尚书派人去请,她也不会拒绝了。 顾大学士的名号虽然很响,但他头顶的曹大人,也不算是小人物。 若不是孟女先生跟这位曹大人有什么私人恩怨,就肯定是跟顾景淮有什么交情。 但孟女先生一介女流,可能跟堂堂的吏部尚书有恩怨吗?这个几率显然很小。 况且不单是曹大人,其他人去请,也被她拒绝了,唯独卖了顾景淮这个面子,说她跟顾景淮没关系,谁都不信。 明萱也一样。她就是胆子比旁人大些,敢开口问罢了。 她发现这位孟女先生,除了有些不苟言笑之外,也没有外界传闻的这么可怕,至少刚刚明萱上课的时候,她就没对她黑过脸,也别说打什么手板了。 然而明萱不知道的是,她先前教的都是各家出了名的飞扬跋扈的小姐,惯是不听管教的,不聪明,上课还不认真,经常在下面窃窃私语,她不使出点夫子的手段来,压根就不能将她们管服帖。 但使出手段了吧,那些个小姐又都是各家掌上明珠,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又哪里受得了她这种委屈,久而久之,她也就有了这种严厉凶悍的名声。 这倒也好,叫那些闺中小姐心生畏惧,她也省了好一番管教的功夫,反倒落了个轻松自在,也就一直不曾与人澄清过。 如今听到傅小姐这么问,心想她肯定也听到外面的传闻,以为她是看在顾大人的面子上,才对她另眼相待。 她有些哭笑不得,“小姐放心,我一向教学分明,便是跟二爷熟识,也不会因为这点对你疏了教导。” 明萱:“……” 很明显女夫子会错了意。 不过这话虽然重点不对,但也算回答了明萱的问题。 她的确跟顾景淮有渊源,至于是什么渊源,明萱不得而知。 女先生说完这话,就挎着自己的小布包,要出门了,明萱想到她大老远从西街跑到学士府来与她授课,十分辛苦,在后面叫住了她:“先生要不在我这儿吃个便饭再回去?” 女先生回过头,想着传闻果然不可信,这位傅小姐不但天资聪慧,而且待人接物也无可挑剔,实在不像传闻的那般,被顾大学士惯坏了,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性子。 她倍感欣慰,细想也是,顾大学士自个这么出众,他教养出来的姑娘,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是她早前鼠目寸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了,我还得赶回学堂给其他学生上课。”她想了想,又说:“如果小姐没有异议,不若以后就将我们的授课时间,定在今天这个时辰?” 明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就不该好心留她用什么饭的,这才辰时没到,往常她还在床上睡的正香,如今却要被拉起来上课,她有些愁。 “看小姐这神色,可是有什么难处?” 她是瞒着学堂里的院长出来给明萱上课的,算是私下接活儿,没有摆到明面上,今儿是特地告了半天假,特地过来给明萱试讲的,一来试试明萱的天资,二来也好预估一下给明萱上课需要花多少时辰,她到时才好寻借口,跟学堂那边调时间。 眼下瞧明萱天资聪颖,往常她需教两个时辰的东西,她半个时辰就掌握的七七八八,孟女夫子自然是高兴的,又瞧时辰还早,不会耽误学堂那边的功课,遂就想跟明萱定下这么个时辰。 虽然早了些,但西街到这边也就两刻钟的脚程,到时她早起些,或者雇辆马车,想必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也不至于被学堂里的管事责罚,这样一来,既还了顾景淮的人情,又能维持正常的教学,一举两得。 只是瞧明萱神色似乎有些为难,她难免会多问,“小姐若有难处,我可以再去跟二爷商量一下。” 好歹是顾大人府上的小姐,她多少也是要卖她些面子,大不了到时候就明着告诉学堂管事,她接了顾府这份授课的活儿……怕只怕管事知道了,会多生是非,叫其他世家小姐对她多有怨言。 别家府上请来的夫子,大多都是直接住到府上,以防教导的小姐,日常有问题要请教,她刚刚却说要回学堂授课,这就说明,,就说明她来这儿,只是受了顾景淮之托,并非专门给她授课的。 明萱想归想,但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加上这位女夫人家世她已了解,品行的确让人佩服,想必也过的不容易,明萱也不想为难她。 “倒不是有什么难处,只是担心女夫子这么早要赶来学士府十分辛苦。”她想了想,又说:“既然女夫子决定了要这个时辰授课,不如我叫丫鬟辟出一间客房与你?等你忙完学堂的事儿,就回学士府过夜,这样也好省了你早上来回奔波劳累?” 女夫子听到这话,先是愕然,而后多看了明萱两眼,才道:“小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中还有小儿需要照顾,恐怕不能在外头过夜。索性我家离学士府也不远,只需稍稍早起就能来得及。小姐也不必太过忧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明萱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亲自送她出了西厢,由丫鬟伺候着用了早膳,就照她说的一套方法,在书房练起了字。 女夫子出了院子之后,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怀瑾院见了顾景淮。 顾景淮正在房里跟吏部尚书曹大人商讨首辅长子犯案一事。 这位首辅长子名叫谢永善,是上一届中选的庶吉士,因着新帝登基,朝廷官员空缺大,他又有首辅谢伦做靠山,未曾远调历练,就被谢伦安排到太常寺做寺丞。 太常寺卿跟首辅是世交,知道谢永善是谢伦长子,深受谢伦看重,平日里也对他多加照拂,这位谢永善也算争气,从坐上寺丞的位子以来,非但没出过什么错,还立了不少功。 眼看着太常寺少卿年过花甲,打算辞官颐养天年,谢永善有晋升之望了,却不知谁给都察院都御使投了封匿名信,信中细数谢永善任职太常寺寺丞以来,各种中饱私囊,假公济私,仗着自己是首辅长子的身份,欺压残害同僚,有损官德一事。 都察院的都御使跟首辅早年有些恩怨,在朝堂上向来势不两立,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立马命人查实,经过一个多月的明里暗里的审查,终于核实信中所言非虚,当即一封折子告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得知这个消息自是震怒,当场叫人把谢永善关进了天牢,但碍于首辅谢伦在朝中的权势,一直也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处置他……处罚的轻了,怕不能服众,罚的重,又怕谢伦对他有怨言。 焦头烂额了一晚上,终于决定把这事儿抛给刑部和吏部处置。 刑部尚书是个墙头草,看谁风吹的大,就站谁那边的,顶不上什么事儿。 自然而然,这处罚的差事,就落到了顾景淮和曹大人身上。 曹大人年事已高,素日里也不喜欢干这种得罪人的差事的,但圣旨下来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幸好还有个挂名的吏部侍郎,堂堂东阁大学士顾景淮可以商量。 他这不,一接到圣旨,就马不停蹄跑到学士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