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熙正在后院呵护着流萤姐姐送她的花苗儿,罗家的花园里花团锦簇,绿草如茵,竹架垂叶,奇石点缀。 流萤的胞弟从外头买来了些奇花异草的小苗儿,半熙喜欢,流萤便作主全送给了她。 之后的日子里小半熙便总是来照顾这些花苗儿,期待它们开出花骨朵的时候。 此刻小竹听说半夏回来了,赶忙跑去花园将这好消息告知半熙。 小妹一时激动,立刻扔下手中物什跑了出去,最近几日她想念姐姐想的紧,虽然流萤姐姐与罗伯伯待她如亲女,但她仍旧夜夜都梦见姐姐与哥哥们回来找她。 她远远见到正往流萤闺房去的半夏,心里惊喜,姐姐真的回来了! 忙出声唤道:“姐姐!” 稚气的声音带了欢喜,她像一只小蝴蝶直接扑进了半夏怀里。 “姐姐!你回来啦!熙儿好想你呀!” 半夏被小妹抱了满怀,软香玉似的还带了花儿的清香,短短半月,半熙都长高了不少。 她笑着抱起小妹:“姐姐也好想你!哎呀!熙儿长胖了,姐姐都快抱不动你啦!” “嘻嘻,是姐姐你力气变小啦!” 小妹双手环在她颈部,她那如瓷娃娃一样光洁水亮的面容贴上半夏的脸庞,凑上前来亲吻一记:“送你一个香香!” “嗯,好香!”半夏心下喜悦,轻轻拍了半熙的背,慢慢将她放下,再蹲下身子与她道:“我得去看一下流萤姐姐,谢谢她照顾我们熙儿” 小妹点点头,又拉了半夏衣摆,问道:“姐姐找着辉哥哥了么?” 半夏一愣,摸了摸半熙柔顺的发丝:“没有,但是我收到辉哥哥的消息,说让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找他,等明天我们就出发,好不好?” 小妹笑开,晶亮的眼睛扑扇着快乐:“好呀!那我今天赶紧把花儿种完!” 她见小妹还是这样天真无邪,想来记忆还没有恢复,半夏不知该忧心还是放心。 半熙却催促道:“那姐姐快去找流萤姐姐吧” 她挥挥小手,转身往花园走去,小竹正等在不远处,向半夏微笑示意。 ----------------------------------------- 流萤此时正在屋内收拾行李,她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个人,如今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她的眼泪还挂在双颊边,情绪激动到额边发丝都被汗水浸湿。 她见半夏推门进来,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胡乱的往包袱里塞着衣服与银两:“我不能,不能招呼你了!小,小半熙住在老地方,有小竹照顾” “罗姑娘” “你找到你哥哥了么?可惜我也见不到你哥哥了,我今,今天就要走了!” 半夏上前拉住流萤的双手:“罗姑娘,你冷静一些” “我!”流萤看着她布满担忧与真诚的双眸,终于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抱歉,半夏姑娘,我......” 半夏牵着她的手同坐在案边,为她将脸颊上的眼泪抹去:“我听你父亲说将你许配出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从未听闻此事呀” 罗流萤的情绪仍然很不稳定,只勉强镇定道:“爹爹这几日才告诉我,他在我刚出生之时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 “对方也是做绸缎生意的,听说家大业大,今年我刚满一十六,他们前几天就遣了人来说亲” 半夏心想若是两方情投意合,传出去也是佳话一桩,可眼下流萤的态度显然是非常抗拒,她再问道:“你见过那家公子么?” “哪里见过!哪里见过!”讲到这个流萤就觉得爹爹不可理喻:“白家远在会稽!他们定亲那会儿子我还是在襁褓里吃奶的毛毛头!哪里识得人!” 会稽......半夏心里一咯噔,面上倒无甚变化,只敛了神劝道:“你这般不愿,请罗老板去退了这门亲事?他十分宠爱你,不会——” 流萤气的柳眉倒竖,抢了半夏话头大声道:“他不过年轻时受了白家恩惠便自作主张和他们订了亲,如今若说要退婚,岂不驳了他的面子!他哪里肯!” 半夏蹙眉暗想,原来如此,难怪父女俩会闹不愉快。 “阿姐莫要胡说!”忽然门外进来一人,只见他少年模样稚气未脱却仪态若举,华衣锦服,面如冠玉,不过面上不快还带了几丝责怪语气:“爹不是这样的人!” 听他唤流萤为阿姐,大概就是那爱偷喝酒的流萤的胞弟了。 “罗承彦!你躲在外头偷听!”流萤听得他为爹爹说话,更是生气:“你知道什么!” “阿姐,你喊的这么响,外头谁都听见了” 罗承彦看向一旁的半夏,礼貌道:“谢谢半夏姑娘来开导我家姐姐” 半夏摇摇头,只微笑示意:“莫非罗公子是说罗老板有难言之隐?” 罗承彦看了眼流萤,见自家阿姐没有要外人避嫌的意思反倒亲昵的拉着别人的胳膊,便也不好请半夏出去,只好阖上门扉,开口道:“我这几年随着爹学做生意,多少晓得一些,你可知那白家是什么身份?” “哼!”流萤气的转头:“我管他什么身份!” “他们是唯一一家给皇亲国戚做衣服的外店!”罗承彦直言:“明明朝廷有自己的织造局,还分了一杯羹给白家,他们面子可大着呢!” 半夏惊讶道:“你是说裁云楼?” 承彦点头:“对” 流萤倒奇怪:“我怎不知?” “你又不理生意的事儿,只管那些乞丐流儿,自然不知”承彦感叹道:“裁云楼的服饰精美绝伦,做工精细至极,造价也是极高,非一般达官显贵可承受的起。只有那些王爷将军,或是宫里妃子想额外换新衣的才来买布订做,久而久之,他们便只做那些人的生意,外头的绸缎庄也都仿裁云楼的式样,眼下时新的衣饰最早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确实”半夏也道:“原来裁云楼老板是会稽人” “听说他们是直接借朝廷的外厂,在健康和会稽都有店铺” “那又如何”流萤听他们都说白家的好,更是气闷:“再有钱我也不嫁!” “唉”罗承彦无奈:“咱们爹年轻的时候确实受了他们的恩惠,也给你订了婚约。” “哼” “但是后来白家平步青云,生意越做越大,爹一直以为他们不会与我们结亲了,毕竟当年只是这么一说也无纸凭,没想到他们还记着呢!” “那爹爹为何不帮我退了这婚事?”流萤抬了下巴看着他:“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爹爹喊你来当说客的吧!” “阿姐你不晓得!”罗承彦着急:“裁云楼垄断了大齐所有布料商,一家独大!若是因为退婚与白家生了嫌隙,咱家的云裳绸缎庄还能开的下去么!” “那也不能拿我的一辈子赔进去啊!”流萤即便明白得失也不敢相信家里人要她牺牲! 罗承彦心里伤感,红了眼睛:“我的好阿姐!若我是女子,一定替你去嫁了!哪里舍得你去这么远的地方!” 见姐弟俩伤心,半夏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只握紧了流萤的手,心里却起了其他疑问:她虽然自小便知道裁云楼,但并不知他们竟有这样的财权,国内的一切钱谷金帛都归太府寺掌管,朝廷能容得下裁云楼,那必定是有太府寺在白家背后撑腰。 太府寺......这不正是林二伯所言,当时在朝堂上带人指正父亲的宣可乏所任职的地方么!......莫非...... 她尝试问道:“罗公子可知道太府寺通判宣可乏宣大人与白家的关系么?” 罗承彦闻言感到奇怪:“宣大人是会稽人,前年我与爹前往会稽郡时见到过宣大人的旧宅,不过和白家有没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他是会稽人?半夏心跳逐渐加快,怎的如此巧合? “半夏姑娘猜测白家之所以做的这么大是因为有宣大人帮忙?” “我胡乱一说而已”她摇摇头,对流萤宽慰道:“听我一劝,与你爹爹好好谈一谈,总有解决之法的” 流萤眼里又垂下泪来,她不过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若再多考虑几日,兴许就会答应下这桩婚事。 今日听承彦一番话,她心里头更是清明的很,她哪里舍得爹爹为了她而断了罗家半边生意,她总得嫁人,嫁谁不是嫁,嫁了白家还能帮爹爹赚更多,她哪里不明白其中取舍...... 只是,只是! 她渴望的“髧彼两髦,实维我仪”,艳羡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怕是再也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