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幼的面色一沉,她三下五除二地走到江野的面前。
江野一见到她走近,他的眉心微微一动,下意识地侧过身子。
他刚想避开她,林知幼就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江野的脸上透着一丝为难,但他深知终究拗不过她。
江野轻轻叹了一口气,摊开捂着自己手臂的手。
林知幼定睛一看。
果然,江野的手臂处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很明显,这是他刚刚骑摩托车闯进那家甜品店时,被门上的碎玻璃划伤了。
林知幼秀气的眉梢不禁拧起,细细地查看江野的伤口。
她轻声道:“你这里受伤要赶紧处理,不然会得破伤风的。”
江野的眉心一动。
他就是怕他们看见他的伤口会心生担忧,所以才一直避着他们。
他看着林知幼,眉眼倦淡道:“没事。”
平日里江野骑摩托车训练或者参加各种职业车赛时,也经常磕磕碰碰。
受伤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林知幼眉间的皱印却始终未散。她看着他那道血痕,心想他刚刚撞进店门时,被玻璃划伤的那一刻,肯定很疼。
林知幼的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心疼,脸上也流露出了焦虑关切的神色。
江野静静地看她,漆黑的眼瞳里倏地漫上了几分调笑。
“你在关心我吗?”
“谁关心你了。”林知幼下意识地说。
她避开江野灼灼的视线,脸上带着点儿不自然。
林知幼想了想,刚想回宿舍上楼拿药,江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他朝她淡扯了下唇角,说:“没事,我家里有药。”
也是,像他这样经常在竞技场上拼搏的人,难免会受伤,肯定在家里也总备着药。
林知幼的心里一梗。
想来是她关心则乱了。
她垂下眼睑,口气听起来有点硬邦邦的:“那你回去记得擦药。”
“嗯。”江野应了一声,眼中的笑意依旧,藏都藏不住。
思桃走过来,略显愧疚地对江野说:“野哥,今天谢谢你。”她低垂着眼睑,话音顿了顿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伤了。”
“说什么傻话呢。”江野单手插在裤兜里,懒散地说,“你是思年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野哥罩着你!”
“还有我。”周澄宙站出来,扬声道,“我也罩着你!”
“你也想给思桃当哥哥啊?”江野慢条斯理地说。
他漆黑的眼里带着点儿戏谑的笑意,将周澄宙那点小心思全都收归眼底,净拿他取乐。
果然,周澄宙噎了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说:“也、也不是……”
他焦头烂额地想着措辞,神情局促。
而另一边的思桃杵在原地,她抿抿嫣红的唇瓣,脸上也挂着几分不知所措。
林知幼看着她和周澄宙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而微妙,忍不住抬头睨了江野一眼,眼中带着些许不认可。
江野原本还压着嘴角,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这会儿他瞧见林知幼投过来的眼神,江野立刻清咳了一声,摆出一副正经从容的模样。
不知怎的,江野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姜玉茹去庙里给他求过一根姻缘签。
寺庙里的解签大师告诉姜玉茹:“你的儿子以后结婚了,肯定惧内。”
那时嚣张桀骜的江野听到这段话,吊儿郎当地啐了一句:“臭道士,他妈的净说瞎话!”
当时的他打死都不信自己以后会变得怕老婆。
这会儿江野细细地想了一番,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真是见了鬼了。
这厢林知幼并不知道江野神游在外的心思。
她拉过思桃的手,朝江野他们说:“那我们先走了。”
她和思桃一齐走回宿舍,思桃全程一步三回头,望向周澄宙的眼里满是不舍。
林知幼挽着她的手,揣着浓重的心事,缓缓地迈上宿舍楼的台阶。
江野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她没有回头的纤细背影,嘴角却轻轻地牵起。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那处暗红血痕,原本隐隐作痛的伤口,如今竟觉得一点也不疼了。
—
人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但林知幼觉得江野的心思实在也很难猜。
他有时候会待她很好,有时候会逗她,甚至做出某些过分的事情惹她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对于江野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种繁杂的思绪像细线般缠绕在林知幼心头,理不清、解不开。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索性不想,将心思全都放在这次亚洲冬季运动会的备赛上。
花样滑冰国家集训队的名单早在几天前就公布了。
不日后,林知幼就要搭乘飞机启程去往本次亚洲冬季运动会的主办城市——青城,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集训。
青城素有“冰雪之都”的称号,那里拥有国内最大的花样滑冰训练中心。
花滑国家队的队员们将在那儿开展体能、滑行、花样滑冰专项技术等适应性训练。
林知幼搭乘飞机抵达青城后,一路搭乘机场大巴,坐了约莫一个钟头才来到了这所位于市郊的花滑训练中心。
刚走进集训基地,负责后勤的管理人员赵嗣就朝林知幼打了个招呼。
他今天负责接待入队的新队员们,因为林知幼的飞机晚点延误,她是最后一位到达这里的。
赵嗣很有耐心,为人也很热情,他领着林知幼走进训练中心,向她介绍起中心内的环境和情况。
整个园区面积广阔,设施俱全。
林知幼拉着行李箱,一边听赵嗣介绍,一边走过各个训练区、食堂等地,最后来到了宿舍区。
赵嗣将出入卡和宿舍钥匙递给了林知幼,笑着说:“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待会儿在宿舍放好行李后,记得去教练办公室报到。”
“好,谢谢你。”林知幼朝他莞尔一笑。
赵嗣憨憨地摸摸后脑勺,也笑了。
他今天接待了这么多运动员,就属林知幼长得最好看,这可把他这个单身狗给整得激动了起来。
他一步三回头地和林知幼说再见,林知幼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和他挥手告别,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宿舍。
花滑训练中心的宿舍都是两人间,林知幼被分配在走廊尽头最里间的宿舍。
她拖着行李箱敲开了宿舍门,发现里面没有人。
诺大的宿舍内窗明几净,采光很好。
林知幼环视一圈,发现其中有一张桌椅和床榻已经被人占用,堆满了东西。
想来,她的新舍友早就到了,只不过此时刚好离开。
林知幼知道,这次花样滑冰国家队的队员们都在这儿集训,不仅有女单、男单,还有双人滑和冰舞的选手。
这次女子单人滑参加亚洲冬季运动会的名额有三个,除了林知幼外,还有其他的两位队员。
她不知道宿舍的具体分配名单,对她这个未来舍友完全一无所知。
林知幼正悻悻地想着,下一秒,门外突然响起了悉悉窣窣的讨论声。
林知幼下意识地探了探头,往宿舍外望去。
只见有两个住在斜对门的女生正站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欸,那个就是小冰雀吧?”
“是啊。”
林知幼的眼睑动了动,“小冰雀”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分外耳熟。
她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一个身姿纤细窈窕的女生身穿国家队的队服。
红白相间的队服上镶嵌着五星红旗的标志,在倾泻而来的日光照耀下,泛着熠熠光芒。
她娉娉婷婷地走过走廊,神态清冷又傲然。
林知幼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文冰莹
——这次花样滑冰国家集训队名单中,排在队首的名字。
文冰莹的母亲是国内有“花滑冰雀女王”之称的代红莉。
代红莉在花样滑冰体坛上的地位,可以用“举足轻重”四个字去形容。
在她的整个花样滑冰职业生涯中,曾获过无数荣誉,是迄今为止国内唯一一个获得过两次冬奥会冠军的获奖者。
可以说,代红莉带领着中国队在花样滑冰的领域上取得了重大突破,是国内最闪耀的一颗启明星。
而文冰莹从小到大在母亲的盛名下长大,她本人也十分争气,继承了她母亲的运动天赋。
初入体坛时,文冰莹就斩获了花滑比赛的冠军头衔。
因为她的妈妈被称为“花滑冰雀女王”,所以私底下大家就叫她“小冰雀”。
倚在门口的女生悠悠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儿酸。
“我看,这小冰雀也没有报道上拍得那么好看嘛,看来她没有遗传到她妈妈的美貌基因。”
说话的人是这次入选花滑女单队的另一位队员——谢凌。
谢凌之前隶属加拿大的花滑队,在不少大赛上拿过优异的成绩。
今年她刚刚将国籍转回中国,随后被国家队招入,参加本次集训,备战亚冬会。
因为长期在海外,谢凌对国内的许多选手都是只有耳闻,但没什么接触。
与她分配在同一个宿舍的冰舞选手,朝她开了口:“我觉得小冰雀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啊。”
“你不觉得她鼻尖的那颗痣有点太显眼了吗?”谢凌语调尖锐道。
冰舞选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对吧。”谢凌双手环胸,语气不屑道,“我觉得她长得就一般般。媒体将她吹到天上去,无非因为她的妈妈是代红莉。”
两个女生一来一往地议论着,须臾间,文冰莹迈步经过她们的身边。
就在她俩以为文冰莹要回到自己的宿舍时,她却停在她们的宿舍门口。
谢凌和她的舍友:“……”
文冰莹顿了顿,掀起眼帘扫给她们一记眼刀。
她板着脸,动了动红唇:“我有名字,不叫小冰雀。”
谢凌她们尴尬地对望一眼,文冰莹从她们的身边走过。
就在她俩缓了一口气,庆幸她离开时,文冰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她侧头睨了她们一眼,佯装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以后要说别人坏话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闻声,谢凌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
她刚想怼文冰莹,她的舍友就赶紧将她拦住。
她朝谢凌小声耳语:“算了,她可是小冰雀。而且今天第一天训练,别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