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只感觉心尖猛地一颤,反射性地挥手就是一拳,眉眼间划过一丝凌厉与狠意,在月色下瞳孔竟然显得泛着些许淡蓝,像极了鲛人泪珠的颜色。
这一拳下去,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云亭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时寻绿整张脸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化,五官挤在脸轮廓的边缘上,随后整个身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化成青烟消散。
云亭见此,惊恐地睁大眼,忽然,地面上传来剧烈的晃动,连床都在凶猛地震颤,云亭忙跳下床往外跑,然而,还没等他跑出门,整座洞府便轰然倒塌,直接将他死死埋在了地下。
所有的声音顿时如潮水般消退,四周重归寂静,眼前倏然一片黑暗。
“师尊,小师尊?”
万籁俱静,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阵焦急又掺杂着些许关心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云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瞳孔还有些涣散,再次对上了时寻绿黑润幽深的瞳孔。
然而不同于梦里的是,这双眼睛温暖、澄澈,全然没有被欲念扭曲魔化的痕迹,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云亭。
但云亭刚醒来,脑子还有些糊,看见时寻绿,以为对方又想要自己的心,身体先于大脑,下意识在手中化出灵刃,手疾眼快地直接插进了时寻绿的身体。
噗嗤——
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时寻绿:“.........”
他感受到胸口入骨的痛意,有些慢半拍地抬起眼,眸中的关心显而易见地转变为疑惑,惊愕道:
“师尊?”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当下伤口复又裂开,汩汩流出血液,伤口从指缝流出,将红衣染得一片暗红,痛的眼角眉梢都微微抽搐。
云亭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惊得倏然收回手,正想抽回灵力,却被时寻绿闷哼一声按住了手,语调断断续续,透露着难掩的苍白:
“别拔......”
要是拔了刀,血流的更快。
时寻绿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如今又被捅了一刀,脸上早就白的不成样子,云亭此刻也清醒了,顾不上梦不梦的,脑子是从没有过的灵光,抄起时寻绿的腿弯,抱起他就往山下冲,敲响了清衍的洞府门。
清衍还没睡,闻声披衣开门,见门口的云亭抱着浑身是血的时寻绿,吓了一跳,“嚯”了一声后,后退两步,急忙打开大门: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云亭急的快哭了:“师弟,你快救救他!”
“师兄你别急,快把他抱进来再说!”
清执闻声也赶来了,沉默地将二人引进客房。清衍低头检查了一番伤口,便让云亭先出去,只留他自己留在客房医治时寻绿。
云亭急的像在门口等待媳妇生产的小丈夫,无数次想破门而入,又被门口守着的清执面无表情地拦下。
云亭:“.......”
他唉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坐到门前的台阶前,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叹气。
清执见此,视线朝房内看了一眼,确定自家道侣没有这么快出来,动作一顿,走到云亭身边坐下,生疏地起头聊天:
“师兄,你.....怎么会将他伤成这样?”
云亭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闻言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愧疚:
“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要杀我,醒来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错将他伤了。”
清执看着云亭难受的小脸皱成一团,指尖微麻,俊秀的脸上罕见的有些无措,半晌才道:
“师兄不必担心,我刚刚远远看了一眼,此伤定然不会危及性命。”
他曾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无数次听清衍谈起云亭,说云亭性纯如稚子,盖因对方上一世失落半缕神识的缘故。
他虽不曾主动害人,但为人处世过于冷淡,不近人情,从未主动关心过旁人,约莫也不知道为人心痛是何滋味。
但如今看来.......倒是并非如传言一般。
清执思及此,又往云亭处看了一眼,正见对方捧着脸双眼无神地看向原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一盆瑞鹤岚中,嘴上还不自觉地喃喃道:
“可是他会很痛吧........”
他说:“我怕他痛。”
清执闻言瞳孔骤缩,常年冷淡的脸上有了些许的崩裂,微微诧异地看向云亭,正想说些什么,忽闻耳边传来“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
清衍连忙站起身,却见云亭先他一步蹦了起来,跑到清衍面前焦急地问道:
“怎么样?他可有事?”
“没事。”
清衍有些累,手上还沾了点血,强打起精神走到庭中,弯下腰,借着竹管前流出的泉水洗手。片刻后,清执走过去,沉默着擦干他的手。清衍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清执的唇角,这才回过头对云亭道:
“他身上的伤不碍事。不过我在医治他的过程中,在他识海中发现了另外一团不属于他的神识,极大地阻碍了他修炼的速度。”
“如果没有那缕神识作怪,按照他的骨相和天赋,即使他是五灵根,此刻最少也应该修炼至金丹,而不是练气。”
云亭闻言有些急,黑润的瞳仁中罕见地染上些许焦躁:
“那怎么办,要取出来吗?”
清衍摇了摇头:“按照常理来说,普通修士的识海是绝对不可能容许他人的神识侵犯的,除非.......”
云亭对上清衍欲言又止的脸,疑惑道:
“除非什么?”
清衍缓缓:“除非是自家道侣的神魂。”
在修真界,普通修士双修时,有时候会采取神交的方式,让对方的神魂进入自己的识海,以增进彼此的感情。
云亭愣了,半晌才呐呐道:
“原,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时寻绿不是他的情劫吗,怎么又会有道侣呢?
“不过也不确定。”清衍看见云亭垮起个小脸,仿佛被抛弃的小狗般垂头丧气,心底咯噔一下,赶忙找补:“也不排除是因为意外进入的。”
云亭丧丧地吊个眉毛,闻言撇了撇嘴:
“我才不关心他有没有道侣呢。”
骗鬼呢,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
清衍腹诽道,半晌又正色道:“时寻绿的识海对这缕神魂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像是下意识纵容它留在体内般,如果对其进行强力驱逐,只会对他的识海造成损害。因此,我暂且封住了这缕游魂,使其短期内不会对时寻绿的修炼造成影响。”
言下之意便是,短期没事,但长期会对时寻绿产生什么负面影响,还是不好说。
云亭闻言点了点头,又很快强打精神,哒哒哒地跑进房间,看见时寻绿盘腿坐在床头,闭目凝神,剑眉微蹙,一缕缕金光像水旋般围绕在他的身侧,眉间似有蓝光若隐若现,脚步一顿,视线在时寻绿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悄悄退了出去。
清衍清执不明所以,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云亭拦在了门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别进去。”
他道:“我徒弟要突破了。”
这场突破历时一天一夜,天雷足足下了三道,搅的天地失色,狂风大作,清衍清执的洞府被劈的焦黑,直到第二天半夜,盘旋在废墟的金光才停了下来。
淡淡的灵力洒在庭中的草木花树上,院中那盆瑞鹤岚竟提前开放,长出了淡粉色的花苞,花心嫩黄的花蕊随风轻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