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公无私的老胡,怎么可能会因为收了老谢的白糖,就把她的岗位换了?
李慧好不想听关于老胡的夸赞。
大约面对死人,活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大都会留几分口德,竟没人提起李慧好换岗这件事来。
李慧好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在老胡漫长的80年生命中是一缕烟,一盘沙,被风一吹就散了。
无人记得。
李慧好极力让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情,开心的。譬如孝顺的孙儿,争气的儿子,漂亮的儿媳妇。又譬如可爱的猫儿,热心的王西凤,甚至自己软硬适中的床,或者自己明明不好看却很喜欢的妆……
可李慧好不论想到什么,思绪依旧会被周围的聊天给拉回来。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还不如去菜市场找卖鸡肝的小贩聊两句呢,至少说的还是她想听的。
给她打电话说内幕的人是谁,她早都不记得了。即便记得,去追问也没有意义。不是当事人不可能提供多少线索,看热闹的可能更大。
再想起一会儿蔡怡琴也要来,李慧好有些坐如针毡。
两个老冤家在向阳小区里怎么闹,好像都不过分,就算路过都故意要凑到一起,非闹上两句不可。但一遇到农机厂的故人们,便总想离对方远一些。
这里有她们仅存的辉煌,都不想让其蒙尘。
蔡怡琴在公交车上摇,也忍不住寻思,到了胡家撞见李慧好该怎么办?
向阳小区里,几乎没人知道当年的情况,所以她张口就来没人追究,只会对她有利。可在农机厂不一样。
首先,她在老胡灵堂上,说老胡的坏话,就会被打出去。其次,李慧好是吃了亏的,大家都知道,她无法颠倒黑白。
蔡怡琴在门口徘徊很久都没有进门,直到一群人准备去殡仪馆,从屋里出来,见到她在大树下,她才急中生智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哭嘤嘤的过去。
“嫂子,节哀啊!”
蔡怡琴嗷一嗓子开始哭,她一哭,胡老太也跟着哭,旁人一个接一个的过来劝,谁也不好提以前的事了。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含着水滴,重的海风吹不进来。
松柏挺立,纹风不动,进了殡仪馆,便只剩下蔡怡琴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浮夸。
蔡怡琴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凉,肿胀的眼皮使劲掀出一道缝来,见大家都欲言又止的看她,她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候,有工作人员进来讲流程。
烧之前,会让大家再瞻仰遗容,接着拉上帘子。大家再见到老胡的时候,老胡已经在盒子里安详了。
大家看见盒子,再整齐的开始哭,他们会主持一个简单的追悼仪式。仪式上,想怎么哭怎么哭,只要不去扑骨灰盒。顺口说一句,他们见过“伤心过度”把骨灰扑撒了的,不好收拾,动扫帚不行,用手捧又有人忌讳,最后在家属的谅解下,他们动用了吸尘器。所以,别让你的先人和朋友,用这种方式离开人间,不好不好。
追悼仪式之后,大家就不要哭了,这时候哭,死人会走的不开心,入不了轮回。出了追悼厅,大家一路往前走,别回头,这里的“人”太多了,别惊了魂。希望各位没有下一次,都别来。
他们会用黑伞替老胡的灰接魂,用小号奏乐一路护送老胡的灰到灵车上,直接前往吉田安葬。
蔡怡琴顶着肿成桃子似的眼,弱弱的问:“那现在可以哭吗,忍不住怎么办?”
工作人员叹:“大妈,要想开啊,咱们好不过,他们也不安心。”
工作人员把蔡怡琴当成了死者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