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楚莹莹笑够了,顾荆俨然已经有些自暴自弃。
他再不多说什么,也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了,沉默的坐进了蓝色布帘围着的小推车。
小推车被楚莹莹用木板加宽过,两边坐着不至于狭窄,就连长度也刚好够顾荆把腿放直。
“给你个褥子垫腿和屁股。”蓝色布帘被掀开,伸进来一只素白的手。
屁股…
太子的耳根已经红到不能看,他几乎是有些庆幸,自己在“马车”内部,不至于被这胆大的少女看到自己的窘态。
他接过褥子,自暴自弃的垫好腿。
外头却又传来清脆声音:“屁股也垫好了吗。回头有泥泞小路,颠得疼呢。”
像叮嘱小宝宝,似乎毫无男女之别。
顾荆动作一僵,顿了半晌,红着耳根匆匆把褥子扯到臀下。
他怕了。
再怕这姑娘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隔着布帘,楚莹莹看不清少年的脸,但猜也能猜出对方的反应,不由好笑。
“是你们贵人家的少爷都这么可爱,还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可爱?”
少女声音其实是甜的。
顾荆被呛到,扶着身旁固定在小推车上的木板,咳得脸红脖子粗。
于是布帘下又伸进来那只小手,柔柔落到他背上,豪气横秋的替他拍了两下。
“哎呀,你这身板不行呀。回头若要娶娘子,还得好好练练呢。”
咳嗽刚好转的少年,又是一阵猛烈剧咳。
他拳心蓦地握紧,漂亮的墨玉眸子里,闪过局促和慌乱。
她怎么如此…
如此…
少年放弃了挣扎,清心寡欲闭上眼,打定主意,无论楚莹莹说什么,他都别在意。
“你坐好了,那我们走了。”楚莹莹又从后院牵过来一头牛。
顾荆默了默,有些松了口气。
他差点以为少女要亲自推他。
现在有牛来拉小推车,就没有那么窘迫了。
楚莹莹似乎天生有和动物亲近的能力,黄牛被牵过来时,一摇一摆走着,还很高兴地“哞“了一声。
田娘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身上银子够用吗?”
楚莹莹每隔一段时间就爱自己去赶集,这是打小的习惯了。黄牛又认路,莹莹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走出去就没吃亏过,田娘还是比较放心的。
楚莹莹小虎牙露着,笑得格外开心:“阿娘既问我了,那我身上肯定不够。”
她手心朝上,像个讨食吃的小松鼠。
田娘摸出一锭碎银放过去,没好气道:“够了?”
楚莹莹怪叫:“啊呀多了。给我十个铜板罢。”
田娘瞅她一眼:“好啊,你算着,用掉十个铜板剩下的还我。”
楚莹莹就嘿嘿嘿笑着不吭声了,收好了碎银:“那我走了。”
进了她口袋的,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呐。
黄牛拉着小推车,慢悠悠的走在乡间小道。
楚莹莹跨坐在牛背上,随便黄牛走得多慢。她时不时从布袋里掏点吃的往嘴里送,看着日头好,她还哼了哼小曲,很自在的模样。
顾荆半靠着小推车坐着,蓝色的布帘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把微风阳光和少女的曲声都隔绝在外,但还是有影影绰绰的一点余音飘进来。
他垂着眼看自己的伤腿,上面绑了木夹。
虽然楚大夫只是乡间的一个私塾先生兼大夫,医术却很扎实。谈吐也很文雅,流落到乡间,实在是可惜。
顾荆体会到,为何过去皇祖父会说民间素来有高人隐士了。
如果撇除掉对宫廷的担忧,其实在这里歇息的这几日,是有生以来最宁静的日子。
少年看着布帘外偶尔一晃而过的树,听着道上那些百姓的交谈声,生出一种奇怪又荒谬的不舍来。
就仿佛他其实也可以生长在平头百姓家,然后过着这种虽然清贫简单却安宁的日子。
“吃吗?”蓝色布帘忽然被掀开,伸进来一个烤红薯。
少女半张侧脸,沐浴着阳光。
顾荆清楚透过布帘,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梨涡。
笑容这么甜的少女,顾荆第一次看到。
宫中没有这么多肆意欢笑,宫女都要避开上位者的直视,就是笑,也是带了恐惧和讨好的奴颜婢膝。那不真实。
“喂,你要不要呀。”楚莹莹催促,烤红薯有点烫,烫爪子了。
顾荆怔了怔,视线终于回到食物上。
楚莹莹:“你不是今儿还没用早膳嘛。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好了。反正等你回家了,山珍海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