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林黛玉心灰意冷,焚了诗稿和绢子,像是和之前的种种过往都做了个了断,一时间只觉得心下干痛得畅快,仿佛身子都轻快了许多。
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此时乃是回光返照,便唤来紫娟交待了身后之事,不再理会哭成一片的下人,合着眼等待生命中的最后时刻。
恍惚之间,黛玉忽觉眼前一片透亮,身体也跟着轻飘起来。
她睁开眼,发现周遭变了模样,不再是潇湘馆那间冷素的卧房,而是一片澄澈,周围闪着光亮,却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
黛玉缓缓向前走去,不知为何,总觉得前方有什么吸引着她。她每走一步,身体就轻快一些,待她走到尽头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
那尽头立着一面雕花镜子,上面的花纹繁杂奇特,巧夺造化,饶是林黛玉见惯了敕造之物,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突然,那镜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黛玉定睛一看,轻呼出声:“啊,这是……”
那镜中之影竟与她格外相似,不同的是衣着打扮有些奇怪。那影子听到她的声音,竟还冲着她抿嘴笑了笑。
黛玉拿帕子捂着嘴,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若不是她此时已在弥留之际,对鬼神之事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定是要尖叫出声了。
谁成想那镜中之人竟又开口说起话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我本是同源,不过是不同维度里的不同映射罢了。”
这话中有些词句黛玉闻所未闻,不过她既有慧根,人又聪玲,却也能从语境之中推断出个大概。
她思忖片刻,轻声道:“所谓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你可是这个意思?”
只见镜中那位姑娘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你这话文绉绉的,我没明白。”
黛玉见她如此,眼里也有了笑意,“就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那姑娘连忙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排练的时候从舞台上摔了下去,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看到了这面镜子。上面写着让我找到镜中之人,请她替我继续下去。”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愿意去吗?”
黛玉一时怔住,想到自己了无牵挂,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自小她便听闻父亲教导,说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万卷书她是读了,可那万里路她几乎未曾行过。既如此,又何妨去那新奇世界看看,再不济也好过在病榻上招人怜悯。
“好。”
话音刚落,黛玉就觉得眼皮一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往下坠去……
***
“天哪,她不会摔到脖子了吧!”
“谁打下120啊,这必须要叫救护车了吧!”
“那个……我,我学过护理,要不让我……”
“得了吧你,想卖人设想疯了吧。万一弄错了反而会受伤,你担得起责任吗?”
“可是……”
……
黛玉隐约听到周遭一片嘈杂,那些嗡嗡的声音仿佛天上的黑云,一团一团地叠上来,压得她睁不开眼、透不过气。
“喂,姑娘,能听到吗?”
突然,她听到一个醇厚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一道闪电,将她面前那一片片的黑云劈了开来,透出光亮。那光亮将她双眼照得格外温暖,只一瞬,她便感受到了力量,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之人比他的声音更让人感到安定,虽然衣着打扮有些怪异,但浓眉俊目,有夏天的苍翠,有秋天的澄净。
"你感觉怎样?能听到我说话吗?"那人见她醒来,如释重负。
黛玉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离得极近,她甚至能看清此人下巴上的胡茬。
这个距离太近了,不该是陌生男女应有的距离。
黛玉才要发作一番,就发现离他们三五尺远的地方还围了一圈人。大部分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也有几个和身边这人穿着相同的男子。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这么奔放不羁的吗?黛玉一时间难以置信。
对于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她还是本能地做出了选择:少说话多观察。
这对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轻车熟路,毕竟在贾府的那些年里,她都是这样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