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岁都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趁着夜色给整座城换上了雪白的新衣,寒风瑟瑟,风雪交加。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折腾了半夜的大雪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将军府内,春去端着一只做工精细的盅罐,往顾绾的院子走去,盅罐里热气腾腾,带着丝丝甜味,让春去一路上频频咽口水。
“夫人,今日是您回门的日子,奴婢给您准备了银耳莲子羹,早些起身喝点热羹,可别耽误了时辰。”春去端着盅罐站在房门外,开口间嘴里的气息在寒冷的天气下化出白气,就连盅罐的热气都因为这天气消散了几分。
屋内,前两日还贴着的大红喜字已经在昨晚被顾绾全数撕掉了,没了喜庆的大红喜字,屋内反倒显得素雅整洁了不少。
床幔里,凸起的大红色棉被慢吞吞地扭动了一下,显然棉被下的人享受着被窝里的暖意,不愿意起身。
“夫人,时辰不早了,将军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若是再不起身,怕是将军会怪罪下来。”许久不见屋内的动静,春去站在门外踌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顾绾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声,下一秒便猛地从床上蹭了起来,寒气灌入被窝中,露出的身体接触到来自雪后的低气温让顾绾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你说将军在等我?!”
听见顾绾似是已经醒了,春去这才端着已不再滚烫的盅罐进了屋:“将军今晨便在前厅等着了,说是要同夫人一同回门。”
不得了不得了。
顾绾坐在床上,嘴角逐渐上扬,到底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那碗银耳莲子羹最终被遗忘在了桌上。
顾绾急急忙忙梳洗一番,今日回门,她特意选了一件浅色罗裙,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披上白色兔毛制成的小袄子,娇小的身躯丝毫不显厚重,衬得肤色白里透红,娇媚可人。
沿着小路从院子里出来,顾绾察觉府上的气氛有些不对,路过的下人一个个低着头,走得飞快,像是在远离什么。
很快,顾绾走到正厅前,正厅正对着府邸大门,大门两侧站着侍卫,正厅里八个下人抬着两个担架从屋内走了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这场景顾绾不久前刚见过。
不同于那时,此时担架边缘淌着血,担架走过的路不断滴落着血迹,下过雪的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每个脚印旁,都晕开一滩红色,一路蔓延,朝着府邸大门留下了一条滴落着血渍的路径。
顾绾顿时停下步子愣在原地,视线被那一道鲜红刺入,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人走出大门,而跟在一旁的春去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站在顾绾身旁,压根不敢朝那边看去。
死人了,将军又杀人了。
春去根本不敢再上前一步,尽管尸体已经被人抬出了府,但那一地鲜红让人看了便心生胆怯。
本以为刚过门的将军夫人看着娇生惯养,看到这场景自然比时常撞见这种事的她要吓得更惨。
哪知顾绾见道路空了出来,这便迈开了腿朝着正厅里去。
“夫、夫人……”春去心里一惊,不敢不跟,看着顾绾直挺的背影,不知道此时的顾绾是什么表情。
顾绾实则并没有什么表情,十多年前她的家乡曾发生了大地震。
那时的她年纪尚小,灾难中,已是见过不少从废墟中抬出来血肉模糊的尸体了,更别说待在临时搭建的救助站,身边每日都是不同程度伤势的伤员,对于鲜血和尸体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况且那两人是为何被杀顾绾很清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就抓住了那两人,楚昀要等到今早再将人抬出去。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雪停后想必街上也有了许多路人,这个时间抬着带血的尸体出去,岂不是又要被众人一阵议论。
春去赶到顾绾身侧,压根不敢往地上瞧,瞥了一眼顾绾的神色,反倒让她懵了。
将军明知道今日夫人要回门,还特意在这时将这两具血淋漓的尸体抬出来,定是想要吓唬吓唬这身娇体柔的夫人。
可夫人却好像没看见一般,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直到顾绾抬腿跨进正厅,楚昀果然在正厅里,此时他坐在正厅上方,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剑眉紧蹙,显然此刻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下过雪后,楚昀也披上了深色的狐狸毛大氅,如此深沉的颜色让他周身的气质显得更加沉稳了几分,反倒不像个二十多的年轻人。
顾绾只迟疑了一瞬,连忙上前了两歩,也不知道楚昀是因为刚才那两人而糟心还是在这里等她让他恼了。
不知道楚昀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既然楚昀愿意同去,那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