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画展开幕后的第七天,艺术馆门厅处仍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精美花篮,沿着道路铺呈开去。这些颜色素雅、价格不菲的鲜花娇嫩欲滴,没有任何枯萎的迹象,应该是每日新送来的。
花篮附带的卡片上写着对画展的祝福语,除了少数中文,还有各种外语。沈绒发现,许多卡片的署名是中外艺术界的名流。
崔小圆虽不认识这些人,却也感慨于环境的高大上。
沿台阶走进建筑物内,只见纯白墙壁纤尘不染,大片透光的玻璃幕墙。来宾不多,俱步履轻缓,有时在某幅画作前驻足,轻声漫语地谈论艺术相关话题。
崔小圆发现这次个人展的画家非常神秘,只有一个法语代称艺名:Lapalissade。
她很好奇,用手机上网搜索,但能查到的所有相关信息归纳起来只有这些——
这位画家从五年前开始进入画坛。常住欧洲,不接受媒体采访,十分低调。不仅出版画集限量发售,画作也很少进入画廊出售,通常只捐给慈善机构进行拍卖。
最近一两年,其人在国际画坛已小有名气,拿过两个颇有影响力的国际绘画艺术奖,一些作品已被著名当代艺术馆收藏。
至于其人是男是女、是何国籍、年龄几何等等,皆是谜团。
“这人太神秘了吧。”崔小圆小声感叹。
沈绒点头表示赞同。
画展现场人不多,很是空旷,不像公共艺术馆那样游客众多,让人可以停下来近距离仔细欣赏。
这就是亲身参观画展的好处,能看到很多在照片上看不到的细节。
柔和的上顶灯,把颜料蘸在笔刷上的纹理走势都照得纤毫毕现,让观者觉得画作不再平面,仿佛有了立体感。
崔小圆去盥洗室了,沈绒停在一幅尺寸很大的画作前。画布近四米长、两米高,内容只有一些色块和线条,很抽象。
射灯在地面投下一个光点,示意此处是推荐观赏的位置。她便站在光点处向画作看去,却还是不明所以,看不出画作意义。
别的画还有个题目作为线索,但这里的画全以数字序号作为标识,一点暗示都无。
倒也并不失望,她本就是来凑数看个热闹。外行与内行之间往往有壁,尤其是当代艺术。
这时,两名年轻男子一道走来,停在不远处的一幅画前。
两人都身着休闲西服,穿着丝绒便鞋,腕上是张扬的名表,看上去就像典型的二世祖。
其中个子高的环视四周画作,不满地嘀咕:“真无聊,不知道这些画有什么好看的,我爸非要让我过来看。”
另一人道:“我也是。听说这画家的背景不一般。”
高个子嗤之以鼻:“只要有背景,随便画个猫猫狗狗都能吹成艺术吧。”
两人嗓音不大,但周围十分空旷安静,稍有动静便逃不过旁人的耳朵。
除了沈绒,还有其他人听到。只见一名女子闻声走来,对高个子男人皱眉,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你说什么?”
女子看上去很年轻,雪肤红唇,黑鸦鸦的长发挽成精致发髻。身上的裙子是某个国际一线大牌刚上市的限量款,色泽柔嫩,仿佛闪着一层粉光,衬得她肌肤娇嫩,似能掐出水来。整个人宛如一颗刚刚成熟的甜美水蜜桃。
沈绒远远看着,觉得这位美女有些眼熟。
高个男子见美人主动对他说话,清了清嗓子,语气都柔和了几分:“哎,我是说,这里的画看上去好像没那么好……”
女子冷冷盯着他。
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怒,还为美人含嗔带怒的模样感到心动。
为了美女,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改口道:“不,也不是不好,而是我不懂艺术,没看懂它们的内涵。美女能不能与我们分享一下相关见解,让我们学点艺术知识?”
这话说得巧妙,很适合作为搭讪的切入点。
没想到,女子并不领情,嘲讽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不懂就别乱说,以免贻笑大方。”
她鄙夷的目光和语气,让高个子有点恼了,反唇相讥:“你很牛吗?你是达芬奇还是毕加索?”
女子淡淡一笑:“我不是达芬奇也不是毕加索,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两个二世祖都不是傻子,这女子笃定大胆的语气令他们有点担心:难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有什么厉害的来头?但他们不曾在圈子里见过她,怀疑她是虚张声势。
“你是谁?”个子稍矮的男子问。
“我姓景。”
听到这里,沈绒终于想起来这女子是谁。景家有两个女儿,这是小女儿景玫。
“景?”这个姓氏不常见,高个子皱眉,“没听说过。”
另一人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是那个在欧洲的景家?”
景玫露出一个“蠢货总算想起来了”的表情,点点头。
“什么欧洲景家?”高个子问同伴。
矮个子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高个子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吓了一跳。
景家在几十年前就迁居欧洲,鲜少有人回国。难怪他们都不认识景玫。
高个子定了定神,陪笑道:“景小姐,真是太抱歉了。您说得对,是我太蠢。”
同伴用拳头碰了一下他的肩,打圆场道:“哎,我就说嘛,你这喜欢胡说八道的性格,真得改改了,活该有点教训。”
景玫骄傲道:“这些画可是我姐姐的作品,不是你们能胡乱置喙的。”
两个二世祖诚惶诚恐,再次道歉,然后匆匆离开。
作为旁观者的沈绒,心情变得复杂。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神秘画家就是景家大小姐,景棠。
虽是意料之外,却也算情理之中——
一来,景棠以前就是圈子里著名的才女,据说很有艺术天赋。
二来,她作为周家继承人的未婚妻,不能成为公众人物。即使是当艺术家,也必须保持神秘。
世界真是太小了,沈绒没想到这是景棠的画展,还遇上景玫。
沈绒不打算与景玫打照面,正欲离开,景玫却发现了她,讶然开口:“霍小姐,是你?”
景玫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人。以前她只见过沈绒两三次,没说上几句话。
在刚才那两个二世祖看来,景家已经很厉害。但与金字塔顶端的霍家相比,以前的景家不过是个三流家族。如果不是因为景玫的姐姐是有名的才女,人缘又好,沈绒大概根本不会记住景玫的名字。
被对方认出,沈绒只能停在原地,客气道:“景小姐,你好。不过我现在姓沈,不姓霍。”
景玫挑了挑眉,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好奇:“你真的离开霍家了?”
沈绒点头。
景玫没说什么,但神情颇有些玩味。
沈绒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当年离开霍家,圈子里传说她因谋害继母而被逐出家门。曾经霍家那个千娇百宠的豌豆公主,朝夕之间沦为弃女。这样戏剧性的豪门秘辛,自然为人津津乐道。
但沈绒从未后悔,离开霍家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正想告辞,只听景玫又道:“我姐姐和周少爷前不久回国了,霍小姐是否知道?”
乍然听闻周即温回国的消息,沈绒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这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
“周少爷以前同霍小姐是很要好的朋友,不是吗?”景玫掖了掖耳边发丝,嗓音轻柔,尾音上翘,听起来天真无邪,仿佛这只是一个单纯的问题,没有任何弦外之音。
但圈子里谁不知道,当年沈绒与周即温青梅竹马,关系亲密,绝非普通朋友。那时,人人都以为周霍两家必将联姻。
沈绒抿了抿唇,淡然开口:“景小姐也知道,那是以前。”
景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正好这时崔小圆向这边走过来,沈绒直接转身朝闺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