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意识十分薄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下的轿子,又是什么时候入的宫,最后是什么时候进的金銮殿。
等他反应过来,身边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威严肃穆的龙椅上端坐着年轻的圣上,叫了他不知道多少声也没见回应,还是许丞相伸手推了他一下。
这一推,险些将许长安给推倒在地上,幸好顾爻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没丢了顾家的人。
他本是因为身体不适,在旁人看来却是初次面圣,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圣上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之前的无礼,还出言夸他,“传闻丞相幼子性子柔和,比女子亦有过之无不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却有敢于言论者觉得荒谬,“臣以为,再怎么神似女子,也遮掩不住许家幼子男儿身的事实。他永远都不会是女子,也不可能代替女子。”
这话说得深得许长安心,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强迫神志清醒了些,抬头看向志同道合之人。
那人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山羊胡子梳得一丝不苟。
原著里只有一个人附和这个条件,那就是顾爻父亲的挚友,御史大夫蓝玉吉。
圣上道:“若想传承子嗣,念之还可以再娶妾室,并无大碍。”
顾爻的字,便是念之。
蓝玉吉面色不愉,“圣上的旨意下得明白,指令许丞相的千金嫁给念之为妻。如今千金不知所踪,许丞相竟拿幼子搪塞,莫不是欺负顾家只剩念之、子期二人,连个当家作主的都没有!”
胆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最得盛宠的丞相许关迎难看,想必蓝玉吉已经忍了很久。
许长安也很好奇,欺君可是死罪,许关迎到底是如何让他堂而皇之地李代桃僵,还让圣上无话可说的?
只见许关迎从容不迫地笑道:“犬子前几日刚冠了字,就叫‘千金’,与圣旨所言相符,半点没有马虎,你怎能说我是在搪塞圣上呢?”
蓝玉吉怒道:“还未及冠便草草冠字,这若不是搪塞,难道是在指鹿为马?!”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指鹿为马,说的是秦二世时期有一位丞相想造反,他担忧其余臣子不愿配合,便将鹿献给秦二世,说那不是鹿,而是马。
之后,在场附和丞相说鹿是马的,活下来了;不附和丞相说鹿是马的,都被他暗中杀害了。
这个帽子扣得实在太大了,许长安在为蓝玉吉捏了把冷汗的同时,也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千金是个什么鬼!
一想到以后遇见长辈都要自称千金,许长安就想当场去世。
来个人杀了他吧,这名字实在是太羞耻了!
顾爻余光瞥见许长安的表情从震惊到痛苦,嘴角微扬,像是心情不错。
谋反的帽子扣在头上,许关迎再能装也装不下去了,“蓝玉吉,你休要血口喷人!”
蓝玉吉道:“我怎的血口喷人了?你玩弄字眼糊弄圣上,害顾家成了天下笑话,难道还不让人说了!”
娶男子为妾的都嫌少听闻,更遑论娶男子为妻,举国上下也仅有他顾念之一人。
眼见两人就要破口大骂,圣上摆了摆手,“行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两人这才憋着气闭了嘴。
身在话题中央的顾爻低头把玩袖子,始终一言不发。
许长安则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像是被吓坏了。
圣上收回视线,“此事因冲喜而起,但你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没有半分亏待。若是能令念之康复神志,那朕做的这个媒,也算是对得起已故的顾大将军了;若是不能,往后念之身边有你这位贤妻相伴,朕也放心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长安觉得自己还是得表个态,便拱手道:“臣妾定不会辜负圣上期望。”
可他嗓音沙哑,就连近在身旁的顾爻都只能模糊听清,更遑论远在龙椅之上的圣上。
许关迎也嫌他没用,“犬子出门少,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圣上勿怪。”
圣上道:“无妨。”
好不容易结束早朝,许长安松了口气,跟着群臣离开皇宫,却不免听来几句闲言碎语。
“顾爻成了傻子,娶个男妻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顾家世代为将的千秋佳话,怕是要到此为止咯。”
“却不知虎符究竟去了何处,别是被他当成玩具扔了。”
“扔了?那可是能号令我泱泱大齐四十万铁血将士的虎符啊!他怎敢!”
“傻子有何不敢?不行,若是被不法之人捡去还得了?这事须得连夜上奏折子,让圣上多加重视重视。”
“没错,我这就回去写,还要多写两本!”
“你文采好,写完给我借鉴借鉴啊。”
……
许长安也没注意到话题是怎么跑偏的,反正后面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回家去写折子了。
他更没想到,虎符竟然还在顾爻手中。
不过也是,去年冬日,顾爻大败魏国凯旋归家,紧接着就遭到灭门,继而痴傻,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