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家世,当中有些人难免心高气傲,张扬不听管教,在大营里是难缠的存在。然而碍于朝堂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北山大营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秦寒作为训练新兵的总教头,对此颇为头疼。
而如今来了一个镇国公主,他觉得,这问题似是迎刃而解。
“那就请您多费心了,”秦寒抱拳一礼,高大的男人笑得像是只狐狸。
不远处,那群新兵刚刚跑完十圈,只觉这脚不是脚,腿不是腿,或跪或趴地倒在地上大喘气。
“列队!”
秦寒声如洪钟,那群新兵闻声,先是往这边瞧了一眼,这才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龙四海见状,侧头看去,只见秦寒的脸色果然也不太好看。
“这批新兵还真是娇贵。”她微微一笑,揶揄道。
秦寒没有回话,眼神却像弯钩似的直直地射向那队人,紧抿着唇,面容严肃。
过了好一会儿,人才来齐,在他们面前站定。昂首挺胸是别想了,更过分的是末尾有个人直接将头靠在了他身旁人的肩上,亲密之姿宛若一对连体婴。
“陆畅!赵沉渊!你们他娘在做什么?”
见两人吊儿郎当的模样,秦寒积攒了许久的火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冲上前去将两人拉开,用力太大甚至直接将那个叫陆畅的青年摔在了地上。
青年“唉哟”一声,抬头看向一脸暴怒的秦寒却也不恼,慢腾腾地直起身子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在茶馆里的听戏的看客,龙四海没忍住,“噗嗤”一笑。
陆畅这名字她听过,成庆陆家的嫡三公子,经年累月作为主要人物,出现在通京大大小小的风流韵事中。
他还有个姐姐叫路婉华,也就是,现在的秦夫人。
所谓亲官难断家务事,秦寒可能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在北山大营里遇上自己不成器的小舅子。
她这一笑不要紧,原本垂首的陆畅却被这笑声吸引了注意,视线费力越过秦寒高大的肩头,落在了她的身上,乐了。
“哟,姐夫,怎么跟我说过,这北山大营里还有这般标致的小娘子?”
“你放屁!”
秦寒狠狠一个巴掌拍在了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脑门儿上。
“那位是镇国公主,你们今后的武教习!给我把你的破嘴闭上,不然老子给你缝起来!”
此话一出,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
蜀国上下,金御镇国公主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坊间皆传,这镇国公主身长九尺,耍得起四百斤的浑天锤,一声怒吼可断桥,虎目一瞪,便能吓退北魏百万雄师。
怎会是这么一位小娘子?
能提得起剑来吗?
龙四海接受到众人的视线,清楚地感觉他们的眼神从震惊到疑惑再到不相信。到了最后,她甚至还听见人群中传出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声。
秦寒看了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瓜蛋子,火气腾一下地冲上了脑门,正欲发作,却被龙四海笑眯眯地拦下了。
“总教头,左右都是交给我带的兵,便从现在开始吧。”
秦寒看了眼一脸笑意的龙四海,又看了看闹腾得正欢的新兵,心里不禁开始怀疑:镇国公主如此好的脾气,能不能压下这群人来。
他顿了顿:“……也行……只是这新兵不服管教,您千万别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日后更不好管。”
龙四海点头,冲他安抚般的笑笑:“我有数,总教习别担心。”
说着,她背手往前走了两步,毫不在意地接受着底下人审视揶揄的目光,心里只觉可笑。
和这天下的每一个武将一样,她的军功,她的封号,她的战绩,是她一次次沙场浴血,用疼痛和血泪换来的。然而,在这个世上,身为女子,这却还远远不够。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外表看上去不具攻击力的女人,她就理所应当地被怀疑,被看轻。
这算是什么道理?
今日,若是换了景随风,换了常修,换了八荒站在这里,这些人定不会用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只有当面前站着女人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炫耀自己的无知。
怒火升腾,她脸上笑意却更加灿烂,清了清嗓子介绍道:“如总教习所说,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便是你们的武教习,每日从辰时起,到戍时止,各位都将在我的指挥下训练体能和一些基本的擒拿。如今这里站了三十个人,希望两个月后,我还能看见你们三十个。”
她面容沉静,声音朗朗,强烈的日光照耀在她银色的束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说的好!”
“……”
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却没什么恭敬,反倒像是起哄似的。
锋利的唇线弯成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龙四海看了看已经升到头顶的太阳,声音不徐不疾:“已近午时,吃饭前,再跑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