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场诡异的风雪已经停了,外面的积雪都已经化得差不多,他们再出发的时候,就要比之前那回快了许多。 姚千里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叫停了马车,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再到陆离那里去给他喂药。 她在启程之初便跟陆离说,男女终有别,成日呆在一处有违礼教,还是分开了好。 当时陆离正在努力的自己从床上往下爬,听她说完这话险些摔了去,稳住身子后朝她看来,却只看到一片头顶,姚千里的头垂得很低,一副谦卑不能的模样。 陆离便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命人再备下一辆马车。” 姚千里之前便也料定陆离不会在这事上不赞同,他那样的人,本就是千万人巴着的,又怎么会降了自己的身份…… 故而她如今并没有如上回那般跟陆离在一处,陆离身边另有两个士兵轮流伺候着。 姚千里接过熬好的汤药,掀帘子进去,陆离正斜卧在榻上看书册,姚千里便道:“将军多多歇息,兴许能好得快些。” “又不是伤了脑,无需养神。”接过姚千里手里的药一口灌了下去,又问道:“外面还冷不冷?” 姚千里极自然的拿了个蜜饯给他递过去,“好多了,太阳也暖了,那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彻底。” 陆离点了点头,又拿起书册来看,略顿了一下,道:“我已经能自己喝药,往后你就不用过来了,自己好生歇着罢。” 姚千里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等回过神来却看陆离已经又回到了书中去,似乎看入了迷,忘了她的存在。 她便也不再留,悄声退了出去。 一阵风将姚千里的发丝吹得乱舞,姚千里回头看了看车幔,心道这天变起来真快,刚刚她进去之前还是好好的太阳,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又阴了下来,还起了风,吹得人有些犯凉。 …… 天转好以后也慢慢往夏日里去了,渐渐就热了起来,姚千里他们第二次启程的时候本就已经是五月初了,照往年已经是开始热的时候,不过被那场风雪拖了一拖,待风雪一过,就迅速的补了上来。 陆离身上有伤,马车也不敢赶得太快,这一路也算是晃晃悠悠的在走,所以等姚千里一行回到都城的时候五月份已经快要结束,天越发的热,到了都城里头这热感更强烈,似乎比城外都要热上许多。 姚千里弗一进城便觉得有什么东西霎时就向她压过来,好像有个爪子巴在了她的脑壳上,想要将她的大脑剥开,且这感觉越来越清晰,逼得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她也确实是打算逃了,可是一下马车就看到陆离正站在她的车前候着,见她掀开了车帘,陆离便又上前了两步,道:“林夫人,这便是我将军府。” 姚千里还陷在方才的恐惧中没出来,估计根本就没听到陆离说的话,仓惶的跳下马车,转身便要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立时有人挡到了他前头去,陆离也走到她身边来,贴近轻声道:“林夫人,都城不比别处,不要随意乱走。” 姚千里木木的回过头去,有些迟钝的模样,呆滞的看着陆离,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 然陆离看到她如此之反应面上竟隐隐露出了别样的神色,盯着她的眼睛,试探的唤道:“夫人?” 姚千里忽而也将眼睛对上了他的,“将军,”她有些急切的抓住他的衣袖,“我们回去吧,我们快些回去好不好?”一面就想拽着陆离离开。 陆离摆手制止要过来阻止姚千里的官兵,转而去问姚千里:“回哪里去?” “我们现在就回去,快些。”姚千里答非所问。 陆离脚下跟着她往前走,一边看着她的反应一边又问:“为何要回去?” “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姚千里看也不看他,扯着他走得越来越快。 “林夫人,我们为何要回去?” “不能再留了,这里不能再留了……”她只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并不是在回答陆离,只是再说给自己听,脚步也愈见仓惶起来…… 陆离便一直在试图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直到已经到了离城门不远处,甚而都能看到守城士兵的脸,陆离终于放弃,扯住因看到城门而更加急切的姚千里,试图将她拉回去,怕引起周围的反应,动作又不敢太大,偏偏姚千里还一直在朝着城门的方向挣脱,故而折腾了半天,两人也没往前或往后多少。 即使在陆离的掩饰下,两人的拉扯不甚明显,可是陆离原本就身量偏高,又自一身贵气脱颖,姚千里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站在陆离身旁,两人又莫名添了几分奇异的融合之感,站在人群中已经很是显眼,因而只这一番小纠缠,很快就引得有不少人在看他们。 陆离皱眉,正在想是不是要干脆将人打晕了带回去,却忽而听到人群中有个尖锐的女声惊呼道:“段引袖?!” 陆离顿住,不悦又有些吃惊的看向那人,这不奇怪,因为陆离没有失忆,他当然知道那人喊的是谁。奇的是原本有些呆滞的姚千里竟也霎时回过神来一般,直直朝着出声那人望过去…… 说话的那人已经挤开人群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似乎根本没看到陆离,只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姚千里,“段引袖,你不是死了么!” 她这样一吼,围观的人就更多了,一时间众多人对着当中的这三人在指指点点。 陆离面色不愈,一面将姚千里护到身后,一面扯着嘴角笑起来,“卫小姐好兴致,出来游街?” “陆将军?”那人好像才看到陆离,一时却是惊异更甚,指着陆离身后的姚千里,“这,这是……” 陆离一手在身后制止住挣扎的姚千里,对面前的人又是温文有礼的一笑,道:“卫小姐,我这新纳的侍妾有些怕生,见笑了。” “侍妾?”那女子一脸的错愕,“怎么会这么……” 然不等她说完,陆离就已经拉着姚千里欲离开,口中道:“家中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女子呆愣在当场,一时竟也没有去追,眼睁睁看着两人渐渐远去…… 姚千里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便一直在试图挣脱陆离钳制住她的双手,怎奈怎么也挣脱不了,看着陆离紧绷的下颚,姚千里不禁有些恼怒,“陆将军,我有话要问那人。” 陆离垂首看她,“你要问什么,我来告诉你。” 人在倔劲上来的时候往往是听不进实际意义的话的,只一味想达到原先的目的,所以姚千里根本没管陆离说的是什么,仍旧在挣扎,“我是要问刚才那人,将军放开我。” 陆离忽而冷冷一笑,“你要问什么,问段引袖是何人?”看姚千里愣住,陆离便干脆放开了她,“是不是我说你就是段引袖你便不信,定要去从卫芷嫣口中听来才肯相信?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卫芷嫣是何人,之前又跟你有过什么瓜葛?” 陆离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显然是当真有些怒气了,不过姚千里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奇怪,似是震惊又似乎满是悔意,呐呐道:“我是段引袖?” 陆离以为她是乍听到过往相关事情的正常反应,正要点头,不料姚千里突然激动的抓住了他,急切地问道:“是不是还有个段引臣?” 这回却教陆离愣住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段引臣是谁,他是什么人,跟段引袖是什么关系?” 眼见又有人向着这边看来,陆离心下一凛,忙拉了姚千里往已经不远的将军府走去,一面安抚道:“我们先行回府,你问什么我都会一一告知于你,可好?” 姚千里回头看了看早已经看不到的方才遇到卫芷嫣的地方,又看了看陆离看似真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拂开陆离的手,当先朝将军走去…… …… 陆离并未食言,回去以后来不及安排其他,就先将姚千里问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却说先帝时候,朗国最有名的儒士当属当朝一品宗正段华卿段大人。段华卿有一双儿女,长子名曰段引臣,其女曰段引袖,两人相差不过几岁,感情极深,甚至还传过兄妹不伦的丑闻来,不过后来被证实是谣传,不久段引臣就娶了妻,段引岫也跟当时还是七王爷的朗都玺有了纠缠,从此泼名远扬…… 段华卿能被广誉为第一儒士当然不止是有惊世才学,同时也是难得的一个好官。官自分多种,忠奸清贪文武权,只忠不能谓之为好官,只清廉自也不能,古往今来,忠臣清官坏事的多了去了,能被称之为好官的则必要对上奉忠于下清,解上忧排下难,令还须得恪守本分……然这样的一个人,定然是要被众多朝臣一齐排挤的,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 所以,段华卿最后落了个灭满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