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表哥叫啥名儿啊?”
朱耀祺惶恐,愈发佝低了身子对朱耀廷说:“不敢当,属下的大表哥姓林,殿下叫他阿弦就好。”
……
因为朱耀祺来得太晚,来不及练射箭就该吃午饭了。就这样,大表哥阿弦作为八世子的随侍,也坐到了猎苑花厅里的宴会桌上。
有皇子在,猎苑的饭菜做得特别丰盛,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朱弦一边机械性地吃着桌上的各色食物,一边冷眼旁观桌上的男人们说恭维的话,互致敬酒辞。
三殿下朱耀廷坐在正中央,旁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的是两位辅宰家的公子王济云和徐文峰。身为皇亲的朱耀祺和朱弦则相当“知趣”地占据了左下手的位置,而礼部郭尚书家的小公子郭山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儿子冯霄,都坐在右下手。
朝廷的命官,除了内阁阁老家的两个公子,其他人,朱弦都不认识。但经过几轮祝酒辞后,朱弦终于分清楚了,瘦高个子的那个是礼部少爷郭山,身材敦实的那个是左都御史少爷冯霄。
除了朱耀祺和另一名随冯霄一同赴宴的少年尚未束发,其他人都成年了,礼部少爷郭山甚至带来了自己的小妾。
好在朱耀廷知道这次来猎苑是为了射箭,办事还有点分寸,今天中午的酒宴上没有安排其他女性陪酒,就连随侍的招待都清一色的小厮。反倒是郭山担心小厮们伺候不好,安排那小妾候在一旁,负责给整桌的人倒酒。
可以预见,这是一场绿色又健康的宴席和狩猎活动。这让朱弦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去了一点点。
朱耀廷是景皇帝几个儿子里面最活泼的一个,从前朱弦还在书堂和皇子们一起听太傅讲课的时候,朱耀廷就是长期被太傅点名罚站的那一个。
朱耀廷最爱搞恶作剧,彼时有一件让朱弦记忆深刻的事,便是朱耀廷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条死蛇,塞进老太傅的书袋里,那一天,差点就把老太傅给当场送走。
因为这件事,景皇帝大发雷霆,后来还把朱耀廷给关了十天禁闭。
有朱耀廷在的地方就永远不会枯燥乏味,朱耀廷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酒令和酒桌娱乐活动,逗得满桌人每一个都喜笑颜开,酒桌气氛简直欢乐又沸腾。
就连朱弦,也被朱耀廷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招给吸引了,最让她感兴趣的,是朱耀廷不知从哪里看来的,结合乡野酒肆娱乐与宫廷高雅娱乐为一体的新式酒令——击鼓传花令:
由令官拿花枝在手,使人击鼓,大家依次传递花枝,鼓声止,花枝在手者则按规则作诗对偶,若是做不出诗或对不出偶来,则罚酒三斗。
朱弦主动请缨任酒纠,负责击鼓,发号施令。
朱弦请缨做酒纠,也是有私心的。一来她自己本身不善饮酒,再加上她今日来葵水,更不能喝酒。最重要的是,朱弦任酒纠,就可以尽可能地控制那酒令在谁的手里面停,这样一来,世子爷朱耀祺就可以一口酒都喝不上啦!
在座的男人们酒兴正高涨,大家都愿意喝酒,既然朱弦提出来要做酒纠,便任由她做去了。只是朱弦这算盘打得好,却抵不过朱耀廷的心眼多,他使人搬来一面屏风,要朱弦抱着鼓坐那围屏后。
“不许偷看,酒纠若故意偏袒、使诈控制酒令,则违规,同样需罚酒三斗!”朱耀廷拿手虚指着朱弦,严正宣告政策。
朱弦愿望落空,只能悻悻地坐到了屏风后头去。剩下的人则都参与行令,乌泱泱围着酒桌坐了一大圈。
朱弦在落座屏风外的时候,回过头来最后扫一眼人群。
右下手那个瘦弱的身影稍微把背挺直了一些,巴掌大的小脸也漾开了笑容,杏核般的大眼睛里果然如朱弦曾经设想的那般,盛满了星星——
他是左都御史少爷冯霄的远房亲戚,刚刚来京城。
朱弦注意到这位不打眼的少年,还是因为冯霄那句普通又不普通的呼唤:
“阿辉。”
当时朱弦正在吃一块美味的酱鸭,当她听到那声突如其来的“阿辉”时,嘴里的酱鸭瞬间失去了吸引力,朱弦来不及吐出嘴里的鸭骨头,就朝冯霄呼唤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约么十四五的年纪,脸颊小小瘦瘦的,如此深的蜜色肌肤也不能掩盖他五官的深邃与突出。
少年很帅气,高耸挺拔的鼻梁就像大漠深处永远无法翻越的龙脊山,冷漠,又萧索。少年的眼神如此凌厉,他身处繁华却似乎与世隔绝。他不爱说话,更不会刻意讨好谁。哪怕对面坐着的是天子的儿子,他永远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简单地回答,淡淡的,略带疏离。
与少年的独有气质相比,首先吸引住朱弦全部注意力的却是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名儿?”朱弦跻过身,朝少年的方向虚虚点了点,问冯霄。
“仇辉。”冯霄说。
“他是我三姨妈的小侄子,上个月才来京城看病,现在住我府上的。”冯霄很简略地向朱弦介绍了一下仇辉的来历。
“生病了还来猎苑?”朱弦状似随意地问。
冯霄笑道:“没事,他就来看看,无痕箭还是阿辉改良的呢,具体使用时什么效果,他总是想知道的。”
朱弦点点头,望向仇辉:“会造箭,阿辉习武的?”
“是的。”依旧是冯霄在回答。
“仇老先生是八卦刀的开山鼻祖,他们仇家在岭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哦——”朱弦了然。
会武功,生病了。
背景有些雷同,病得也很凑巧……
她其实很想知道仇辉来京城到底是看什么病,但鉴于得病这种事过于私密,既然冯霄不主动说,朱弦也不好使劲追问。
仗着自己也是“男人”,朱弦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仇辉的脸。仇辉接受到了朱弦灼热的目光,也只虚虚对朱弦一颔首,再面无表情地调转视线,任由朱弦随意观看。
朱弦想与仇辉说话,想了解仇辉更多,可仇辉明显对聊天不感兴趣。当着仇辉的面,冯霄也不能与朱弦八卦别人家事过多。仇辉家世这个话题很快就中止了,朱弦有些失望,为心中的某个念想得不到达成而抓心挠肺,甚至开始黯然神伤。
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股热情涌起得过于无厘头,失望又来得过于莫名其妙时,朱弦才开始很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内心:
朱弦啊朱弦,你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