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直接给李礼贴上了骄傲自大的标签,这时候以九品中正取仕,师长名士对本人的品评,总是能直接影响很多人对其人的看法态度,这就是先入为主的首因效应。
这话传出去,虽然这经义老师没什么名气,但在李礼如今也没有什么身份名气的当下,也是能给她造成麻烦的,尤其她大兄还要在这里上学。
而阎平因他对她的这么一个品评在,说不好,还能一跃成为此次清谈的受害者了。
“呵呵,”李礼眼眸一弯,笑开了,“夫子这话,倒让晚辈想起一则不知在哪儿听过的趣闻来。”
“哦?”经义老师背着手兴致缺缺,因为他已经猜到李礼接下来会说什么话了,不过是些奉承讨好之言罢了。
“里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嘶,不少学子倒吸一口凉气,她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出言讽刺顶撞夫子。
杨乐露在羽扇外的一双眼睛晶亮,饶有兴味的看着李礼。
经义老师诧异之下,比学子们反应慢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便是怒不可遏,指着李礼的手头都在发颤,“你!”
李礼点头,笑着道:“学生觉得很有道理。”
呀,勇士呀!
学子们如今看李礼,觉得她有趣极了。
李礼微微一笑,收下他们的惊叹。
她理解他们,很多人都有一段中二时期,觉得敢顶撞老师的同学特别帅。
李礼不紧不慢的笑道:“夫子莫急,还请听晚辈说完,这是一则趣闻,这只是刚开头而已。”
经义老师胸膛剧烈起伏,忍着气点着她道:“好,你说!”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意思是宁可看不起白发苍苍的老翁,也不要欺负贫穷的青年,因为他们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
“不过,”李礼笑眯眯的道:“夫子也知道,这么说有些一捧一踩,叫老者们听起来不痛快。”
“趣闻嘛,自然是要有趣,所以这则趣闻里只取了后半句,‘莫欺少年穷’。”
经义老师的气愤稍解,但还是面色难看。
因为这话,还是有不服之意。
李礼笑眯眯的接着道:“年轻人嘛,虽然稚嫩些,但还有时间去试错去成长,时间就是他们最大的资本,所以晚辈说这话没错,然后中年人听了,也给自己拟了一个小短句。诸位猜猜是什么?”
“莫欺中年壮?”
“呸,你这话连通都不通,头一回听说身体健壮还叫人嫌弃的?”
“那莫嫌中年累?”
“人到中年,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要我说,改为莫欺中年家人多才是。”
“家人多是不好?父母健在,娇妻美妾,儿孙满堂,你说说,哪一个是不好了?”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杨乐眼珠子滴溜一圈,却是只笑不答。
“李家二郎,你快说,到底是什么?”急性子的学子催促道。
李礼道:“是莫欺中年穷。”
“啊?”
“怎么是一样的?”
李礼笑呵呵的解释道:“穷字多解嘛,总归都是不好的,中年人正当壮年,无论学识见识,体力心性都在一个比较成熟的阶段,所以纵然现下困难,也难保以后不能飞黄腾达。”
“说得有理。”学子们点头应和道。
李礼接着道:“然后老年之人听说了,也给自己拟了一个短句,诸位再猜猜是什么?”
“难不成是莫欺老年穷?”有学子随口笑言道。
李礼点头,“正是。”
“咦,哈哈,有趣,这如何解?”猜中的学子自己也很意外。
“老年者嘛,”李礼看向经义老师,笑着道:“见过了很多人,走过了很多路,也经过了很多事,所谓见多识广,所以年老者的智慧最是难得。”
经义老师轻哼了一声,面上怒意散去,微昂着头,面上露出一丝轻鄙,巧言令色的虚伪之徒,果然是在奉承于他。
李礼拍经义老师马屁,经义老师心里舒坦了,学生却觉得有些没意思。
有一种原还觉得不错,怎么也是个俗人的失落感。
杨乐心中失落感更甚,他的身份叫他于这些见得比旁人更多。
杨乐放下扇子,状似为难的随口问道:“那若是死者又该如何说?”
阎平看了李礼一眼,答道:“大约便是莫欺死者穷了。”
李礼笑看着他,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杨乐见她这笑容,便知还有后续,于是也同她一样看向阎平。
阎平解道:“纵是死了,那也还有子孙后辈在,这少年、中年、老年的好处不是一家占全了。”
阎平说完,嘴带讥笑,对李礼拱手道:“李小郎这份口才,我输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话说得好听,却是暗讽李礼是个溜须拍马的世俗小人。
李礼双手背到身后,笑得格外灿烂,“你猜错了,不是这一句,也不是这样解的。”
“哦?”杨乐提起兴致,原来原本就有四句吗,他有预感,这最后一句定是与众不同。
被李礼挡在身后的李筠,提着气,紧张的握着匣子,等着李礼倒计时的手指头,不用预感,这最后一句必定与众不同。
“你既然这样有兴趣,不如再猜一猜,其实大致意思你还是猜到的,死了的确实更了不得。”
李礼对着阎平笑道:“我再给你些提示,这回你必定能猜出来。”
杨乐看了看李礼,又看了看阎平,眼里亮光闪过,虽然不知道李礼卖的什么关子,但还是谨慎的身子微微后仰,端起茶盏占住了口。
李礼一手伸到前头,伸出四个手指头,“只有四个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这最后一句果然不一样。
“第一二个,便是死者的死者。” 李礼说完,蜷下了两根手指。
随着李礼的动作,一种抢答的紧张悄然将他们的心弦绷紧,此时此刻,他们全神贯注于李礼所说的每一个字,吐露的每一点提示,没有丝毫杂念。
尤其是刚刚经历了清议落败,自尊心高度敏感,急于雪耻的阎平。
于是就在李礼又蜷下一根手指,道第四个字为‘大’的下一瞬,阎平脱口便道:“死者为大!”
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于此静默中,李礼欢呼鼓掌,为阎平贺道:“阎平兄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