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一倾敢怒而不敢言，鼓着嘴化愤怒为食欲，把鱼皮咔滋咔滋咬碎吃下去。火头鱼腹部的肉肥而细腻，一口下去，鲜嫩的鱼脂便从酥脆的鱼皮之间渗出来，而洒在皮上的粗盐，便会被鱼脂融化刹那间，馨、鲜、咸重重滋味各领风骚，同时又浑然一体。而带着酸味的浆果汁与鱼肉搭配，不仅去除了腥味，还更增添了些许甜意。明明烹饪手法简单得要命，却做出了如此别具一格的佳肴，饶是吃惯了美食的雁一倾，尝了第一口之后，也不由从心底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

第二口叶清心当然没再客气，撕下来一大块喂给了自己，这时也尝出了滋味，两眼亮得发光。两人也顾不上再客套，你一块我一块的，迅速把一整条吃得干干净净，再一人盛出来大半碗鱼汤，也不用端上桌了，就着灶台喝了起来。鲫鱼汤也很鲜美，但它滋味虽好，可比起烤鱼却要清淡不少，现下刚好解渴解腻，却离解馋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了。

等碗里的鱼汤快见底了，雁一倾看看木盆，那水里刚才加了一勺盐巴，鲶鱼吐泥吐得飞快，如今吐出来的都是清亮的泡泡，显然，泥巴已经吐得差不多了。他便请叶清心帮忙把鱼砍成寸长的鱼块，他拿来小木盆，把鱼块洗干净，用盐巴和野蒜腌上。等都做好了，雁一倾便试着和叶清心商量，想把灶上烤着的另一条鱼给村长家送去。

他也不说拿去做人情，只道：“这鲶鱼可以烧一道大菜，只是家里缺少配料，能不能让我用烤鱼去换一些来。”

吃过了鲜美的烤鱼，叶清心对雁一倾提出来的要求耐心了许多。他非常不舍地看看烤鱼，心里又惦记着“大菜”，想来想去，只恨一条鱼不太够吃，当初为何不多带几条回来，倒并不很在意雁一倾打算怎么处置。

雁一倾去的很快，回来的更快，而且带回来不少东西，他一个人拿不动，还是村长儿子帮他拿回来的。只是东西送到了，村长儿子招呼都顾不上，打拔腿就往回跑。

叶清心茫然摸不着头脑，问雁一倾：“这些都是什么？”

雁一倾笑道：“我拿了烤鱼过去，村长他们一家竟然从来没尝过河里的鱼，都震惊得不得了。反正，能换的配料配菜都换到了，这里头有赤茱萸、豆子酱、野葱、土豆什么的。阿爹先去歇一会，晚饭就能吃鲶鱼了。”

叶清心“哦”了一声，便回屋打坐去了。

待到天色将晚，大菜终于出锅上桌。大块的鱼，大块的土豆，挂着浓稠的酱汁堆了满满一大盆，摆盘十分豪迈，气味也霸道而奔放，浓郁的酱香，带着辛辣的气味直窜鼻孔，却是与烤鱼完全不同的风格和滋味。

顾不上打招呼，叶清心抄起筷子便夹起最大的一块，直接一口咬下去，便被这霸道的酱香震撼到了。明明同一条河里的鱼，却比鲫鱼、火头鱼更软烂，几乎入口即化，而明明不过是土豆，却尽是鱼肉的鲜香味。而这酱汁里除了咸、香之外，还带着些许苦涩的辛辣，可些微的苦、少许的辣，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而两厢得益，加倍诱发出更多的食欲。

叶清心一口接着一口，把“试毒”啊、“礼让”之类的顾虑忘得一干二净，几口吃下去，已经微微出了曾薄汗，便忍不住问：“这里面放的是茱萸？”

雁一倾也正吃得不亦乐乎，边啃鱼骨头边答：“对，放了一点赤茱萸。可惜这玩意儿带着涩味，豆子酱也实在相当一般，若改用郫县的豆瓣酱，再把赤茱萸换成干辣椒，再加入麻椒、野菌子，滋味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叶清心：“是吗？我倒觉得还不错。”

但凡厨子，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成果，更何况这夸奖来自于刻薄挑剔的叶清心。雁一倾开心地笑了起来，道：“那是因为阿爹的鱼足够鲜，足够弥补所有的缺点。”

他自然地拍过马匹，又问，“阿爹没吃过辣吧，这辣度可还吃得惯？”

叶清心点点头，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无论进食的速度还是量，都足以证明一切了。虽然鱼肉又鲜又入味，可吃到最后，他反而更偏爱土豆一些，这些不起眼的块状物，在长时间的熬煮和汤水的浸泡之下，绵软沙滑，更弥补了只吃鱼肉无法带来的另一种满足感。

两人战斗力很是可观，明明冒尖的一大盆，却很快见了底，叶清心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汤汁，压低声音问：“如何，今日有何收获？”

雁一倾在两只空碗里倒上温水，再从桌对面爬到叶清心旁边，仗着人小，往他怀里一缩，贴着耳朵悄悄地说道：“那黑影人必定是从秘境之外来的，或许他就是出口的关键。”

叶清心点点头，换成正常音量，说：“此处依山傍水，归能找到果腹的东西。看来你我父子即便不去借村长家的饭食，也可以对付。这样一来，每天两、三个土豆足够了。”

雁一倾也提高了声音，说：“阿爹找来的果子着实美味，明天还能再摘些回来吗？”

叶清心：“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等到窗外那几乎难以辨别的细碎声音彻底消失之后，雁一倾才再次凑近，把白天广场上交换物品的情景，向叶清心细细描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