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叔先拉的手。”
“胡扯八道!”
——“抱歉,容我说完整些,是师叔先甩开,然后又主动拉过……——”
可恶,可恶!!
这个人,怎会讨厌至厮啊?!
叶清心哼了一声,迈开大步,试图把曳阳峰的这一大群尾巴彻底甩掉,通通甩掉。可事实上,他连一个雁一倾都甩不掉,更何况另外三个常年精研挂尾巴战术的师兄弟。
结果就是,一行五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花园穿行,一忽儿游到东,一忽儿闯到西。然则秘境本就不能用常理解释,即便几人的行进速度如此之快,花园却像没有尽头似的,始终看不到边际。
倒是周遭的花花草草长得越来越奇怪了。天灵地宝往往与奇花异草紧密关联,即便叶清心再不通药理,也猜得出这些植物必定不同寻常。
再穿过几片鲜艳得刺眼的花丛,几人眼前倏然现出一方光秃秃的平地。在花繁叶茂的园中,有这么一块光秃的平地,简直突兀至极。但它不仅存在,而且存在的理直气壮,霸占了一大片平阔肥沃的土地,在这片土地的正中央,生长着一株巨大的,姿态十分骄傲的植物。
那植株迎风而立,根茎繁茂,盘大的花萼如开屏的孔雀首一般翘首昂视,花瓣重重叠叠的堆砌起来,闪着耀眼的金色慌忙,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它奢靡华贵,并且,与周遭灰扑扑的秃地格外不相衬。
叶清心一眼到这花,头一反应是不好惹,马上提醒大家当心。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刚刚建立起来不多的威严,被这株花的出现化成了泡影。图家三兄弟只愣了一瞬,便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管不顾地御剑狂奔,眨眼的功夫把雁一倾和叶清心两人远远甩开了一大截。
图一画高叫道:“啊啊天呀啊啊,世上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金碧曼珠生莲啊啊啊啊——!!”
图一醉陶醉道:“百年!!不不,千年!!三千年都不止啊!!”
图一笑嚎哭道:“一定是五千年的,一定是五千年的,一定是——……”
阻拦不及,叶清心无可奈何,只好赶紧跟上。可等他赶到,图一醉已经整个人都扑到了花上;
图一画感动无以复加,捧着一卷纯白的小本和一支秃毛笔沉醉于挥毫泼墨;而图一笑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哭起来,哭了一会再继续狂笑。三人疯疯癫癫,对着一朵花出尽洋相。可他们看不到的是,在他们三人头顶,重重叠叠的花瓣正无声地飘洒下点点金粉,悄然附着在三人身上,并且,随着沾上的花粉越来越多,三人的神色渐渐迷离,行为举止越发癫狂起来。
这一切,被数步之外的叶清心、雁一倾尽收眼中。而在此同时,在那妖娆华美的花株背后,缓缓现出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小路来。
两人静立半晌,对现状简直无话可说。
说实话,若单纯萍水相逢,叶清心自然毫不犹豫走人,可即便他讨厌雁一倾,却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不至于祸及旁人,更何况他身为长辈,自然应该照拂师出同门的图氏兄弟。
犹豫再三,叶清心到底没忍住,问:“你这三位师兄……怎么筑的基?此等悟性和心性,修炼难道全靠气运吗?”
雁一倾不好意思背后奚落自家师兄,可又无法违心说谎,思来想去,向左上方虚虚拱手,再调转指尖,指了一下自己。
叶清心一嗤,道:“所以在家靠师父,在外靠你?看不出,你们曳阳峰竟如此友爱和睦。”
雁一倾:“……”
叶清心叹气,又叹了一气,道:“你身上有清心符吗?”
雁一倾也在无声地叹息,随即下了定决的,转到叶清心面前,就着自己手写字给他看:“师叔请先行一步,我留下想其他办法。”
叶清心退开半步,冷笑着打量他一番,道:“说得好听,我走得了吗?”
“这秘境数次阻止你我分开行动,难不成你觉得留下当好师兄,我这个恶人师叔能独善其身?”
他骂着雁一倾,视线瞥向花株背后的通路,缓缓再退开半步。
果然,两人距离拉开,小路明显变得缥缈,若隐若现,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了。
雁一倾恍然了悟,垂着头,脸上露出些许惭色。他明明生得十分高大,这样乖巧的模样却不违和,反之,痛斥过“仇人”之后,叶清心的气已经顺了不少,再见到雁一倾良好的认错态度,顿时心中大悦,便不再挑刺,从乾坤袖中摸出一沓裁好的空白姜黄纸,径自写起符纸来。
写符,是每个道门修仙者的必修课。只不过虽人人都会,却不是人人写得好。它和炼丹、炼器等杂学一样,天赋与悟性缺一不可,并且,此道需要极强的专注力,绘画需一气呵成,途中稍有分心便会前功尽弃。
只不过,在仙门之中,汇聚了无数能人,若不是如流云技法、拼补法、龙笔绘法这些技巧纷华靡丽的手法,会画张符箓着实不值得单拎出来称道。
但确实出乎了雁一倾的意料。他并不知道叶清心能画符,并且不需要沐浴更衣,不在乎时机场合,拎起笔就画,而且画的过程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当然,不管雁一倾怎么想,叶清心一手托纸,另一手的指尖沾了朱砂迅速涂涂抹抹,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手腕与臂膀放松却不松散,笔触虽然不快,却在片刻间,稳稳当当地画成了三张清心符。
他将符纸用灵力烘干,递给雁一倾,道:“去,贴于后心处。”
雁一倾点点头,并没有走近图氏三兄弟,同样凝聚灵力,隔空甩出符纸,精准地贴在三人后心处。和他出手的同一时间,叶清心紧跟着掷出三点灵光,将符纸一一激活。
叶清心道:“好了,此符至少能护持他们一个时辰,只要迅速破解秘境,就来得及赶回来救人。”
他率先走向出路,自然也就忽略了雁一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注意不到因他而生的那一抹笑意。但他走出去两步,没能等到追随而来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主动把为画符而松开的手向身后伸去,十分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