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阮眠应该快到路口了,周枉加快步伐,迎上那些人。
七八个人,带着甩棍,等在家门口。
显然是专程而来。
周枉面不改色,熟练地活动了下关节,准备开始一场恶战。
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熟练的。
第一次知道周知凡招惹上这些人时,周枉初二下学期。是在一个刚考完期中测试的下午,和林一白打完球留了晚饭,老林还给他多装了一份带回家。
当时只有三四个人,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但社会气息很浓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外边混了很久的。
周枉自诩体能在同龄人里已经非常优越,然而学校里的高手真和社会上的人动起手来也难招架。
更何况他们手里有钢管还有□□,而周枉才念初中。
拳脚真情实感的砸到脸上、腹部和背,鼻血汩汩地往外冒,眼睛被揍得高高肿起看不清视线,而那个温热的饭盒也被扔在了地上,饭菜洒了一地,那些人踩着热乎菜走的。
最后不知道那个好心人报了警,还是老林来警局捞的他。
那晚上给周知凡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不知道他又在哪鬼混放纵,老林搂着周枉的肩膀送他去医院,看医生给他挑肉里的碎玻璃时,那张老脸几乎都要哭出来。
老林说要带他回家一起住,以后让他和林一白住一间房就当养了两个儿子,是个赚钱买卖。
老林是个好心人啊。
所以周枉拒绝了。
他一整晚没睡着,看着医院里被白晃晃的灯光照着的房顶,药瓶里氯化钠注射液冒着小泡泡往下滴。
想起刚刚那些人开口和他要的钱,是周知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下的。
周枉就是在这时候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路。
他该怎么还那笔听起来就让他觉得喘不过来气的债,该怎么应付这些没原则的人渣,该怎么让周知凡别再酗酒赌博好好找份工作。
他周枉也不是一开始就只会打架的,不是一开始就成绩这么烂的。
那次期中考他还是年级前十,整个年级都是周枉的朋友,男生勾着肩膀约他打球讨论数学题,而女生红着脸问他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值夜班的护士把针头拔了,关了灯出了病房。
头顶的光一瞬间黑漆漆的。
周枉的手在黑暗里虚无的抓了抓,
什么也没抓着。
当时突然就有种预感,他引以为豪的聪明和自负,被所有老师都夸赞的光明的前途。
这一切,
都要一去不复返了。
-
阮眠到家时是九点,正是往常她看望奶奶回到家的时间点。
阮芳梅热了杯牛奶给她,嘱咐她早点休息就去睡了。
而阮眠斟酌好几次要不要报警,又想到周枉的话。于是把事情发微信告诉林一白,又给周枉发了条消息,希望他有空能报个平安。
做完这一切她去洗漱,不知道是寻求心理安慰还是真的想找点事做似的拿出物理课本预习,又合上。
坐立难安。
阮眠看着墙上的钟,分针从45°走到135°,林一白的微信回复停留在了“现在过去”四个字。
而周枉的始终没有动静。
她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消息,小圆圈滚动又消失,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难熬。
十点整。
阮眠终于忍不住给周枉打了个微信语音,没人接。
她又给林一白打。
十几秒后,
接通了。
“小绵羊?”那头林一白有些诧异,像是回头接了句话又道,“放心吧没事儿,解决了。我们现在和周枉在一块呢。”
“准备睡了都。”
他又补了一句。
而阮眠耳尖,听见有女声喊xx床换针水。
“你们在哪个医院?”
她直接问。
“……”
那头沉默了半晌,像是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是你非要问。”
“嗯。”
“第一中心医院,急诊室。”
离家里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阮眠到的时候,急诊室内内外外忙得够呛,大厅有人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不知道受了什么伤疼得哇哇直叫,旁边紧跟着家属边哄他说到医院了,又有人骂他活该。
而周枉就坐在急诊室旁边的输液区,周围几个染了头发看上去就不太良的少年,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说话。
他八风不动的坐在中间,左手手臂上包着白纱布,右手挂着针水,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见林一白喊她的名字,周枉睁开眼看过来,微眯起眼,摸不透在想什么。
阮眠走近才看到他脸上的伤,处理过也还是有淤青,两条手臂上的擦伤红痕,在冷白的肤色映衬下更加张牙舞爪。
她是第一次亲眼见这样的场面,呼吸一滞。
而周枉看她的反应,挑眉。
继而用绑着纱布的左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好像没事人似的。
“奶奶给的糖,很甜。”
他掌心在阮眠面前摊开,
是一颗旺仔牛奶糖。
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大眼睛旺仔看着她在笑,旁边写着“我家有喜事”。
“别怕。”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