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剑强横的剑气切豆腐般洞穿了灰鼠妖的肩胛,在它凄厉的惨叫声中,扬起阵阵烈风,将倒在一边的周长明掀得仰躺。
气浪也掀开了他遮面的黑发,整张脸容顿时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蔺楚疏面前。
周长明的眉眼属于蜃魅一族的妖冶艳逦,远比寻常人族来得精致张扬。
映入蔺楚疏眼帘的那刻,却与他梦中描摹过千万遍的容颜悄然重叠。
可他又分明知晓,剑下的那个人不过是一只蜃魅。
是人族魔族都趋之若鹜的、蛊惑人心的怪物。
怎么可能会与他……与他们有任何关联?
致命的杀招距离那人不过咫尺,生死刹那,他心中忽然剧烈地绞痛起来。
一瞬间行动快过了意识,浊浪剑被强行召回,使出的真气立刻加倍地反噬到了他身上。
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迅速蔓延,蔺楚疏猛地呛出几口心血,面色甚至比重伤的灰鼠妖还要惨淡。
跟随着他来到拍卖场的其他修士此时也来到了附近,纷纷作法,将四散的魔族结阵困住。
其中一名身穿鹅黄道袍的年轻弟子远远望见情况不对,急忙奔了上来:
“师尊!您,您怎么样了?”
他被蔺楚疏前襟溅上的鲜血吓得够呛,急忙祭出自己的灵武绮玉杖。
这柄木杖长约三尺,澎湃的水系灵力从杖顶的青玉之中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蔺楚疏体内。
水灵根决定了他无法拥有卓绝的攻击力,用来修炼医道却非常合适。
很快,蔺楚疏便感到丹田处乱窜的灵力稍有缓和,经脉的绞痛也纾解不少。
“声缈,”他点点头,抬手制止了弟子的动作,
“鬼市总部需要各分部的魔心石供给能量,当务之急是摧毁拍卖场中的魔心石,解救困在其中的人族修士。”
“可是师尊,您的伤势……”
来人是他的首徒秋声缈,身为医修,他自然感觉得出,蔺楚疏的内息究竟混乱到了什么地步。
三十年前霜昀古剑损毁,蔺楚疏也因此落下了道心不稳的病根,每逢灵力消耗过大,或者受到强烈刺激,就会被引发。
若不及时进行疏导,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况且,不仅自家师尊是个干起仗来不要命的主儿,师弟也同样如是。
若不是他修得几分医术傍身,只怕师门上下早已危在旦夕。
蔺楚疏将秋声缈的忧虑看在眼里,却没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气息奄奄的灰鼠妖见他面色苍白,仍不死心地劝道:
“仙尊,这只蜃魅对医治您的伤势有益,您为何不……”
它话音未落,喉头就被浊浪剑一剑贯穿,原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气。
蔺楚疏收回剑,只见浊浪剑锋依旧锐利洁净,丝毫没有沾上污秽的魔血。
秋声缈缩了缩脖子。
尽管歼灭鬼市内所有变异魔族也是他们的任务目标,但亲眼撞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他还是会本能地感到生理不适。
更何况,倘若刚才那只鼠妖没说谎……
他揣测不出蔺楚疏的心思,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附近的修士。
“这只蜃魅既然是鬼市的拍卖品,想必对墨刑司的调查有用,”
那名修士冲他点点头,“我们不妨先将它带走,嗣后再交由司首处置。”
“如此也好。”秋声缈瞥了眼蔺楚疏的反应,见他没首肯也没反对,便探身将周长明抱了起来。
属于成熟期蜃魅的甘美气息顷刻间袭入鼻端,只一刹,就撩拨得他心神微乱。
蜃魅果然如同典籍中所说,是一种极致脆弱又极致危险的生灵,就算没什么战斗力,也足以魅惑人心。
他赶忙默念几遍清心咒,等到情绪平复,这才踏着真气远掠。
在秋声缈离开后,蔺楚疏忍不住闷哼一声,攥紧了浊浪剑的剑柄。
自从亲眼目睹那张面孔开始,他脑海中便不断闪回着过往的画面。
时而是鸡鸣悠远的静谧山村,时而是群英竞秀的山中剑派,时而是厮杀激烈的仙魔战场。
在那里,都有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面前,再惨烈死去。
掺杂在无尽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亮,是救赎,也是鸩毒。
每每想起,就会在龟裂的冰原上再添一条裂缝,令下方的灼热岩浆愈发躁 动翻涌。
刀绞般的剧痛再一次从肺腑蔓延到指尖,是走火入魔的警告。
他墨眉死死蹙紧,握剑的指节间,泛出明显的青白色。
……
耳畔传来细微的声响,意识逐渐回笼,周长明眼睫抖了抖,缓缓清醒过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束缚手脚的铁链虽然不在了,全身却依旧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好在魔物逼人的浊臭已经基本消散,如今萦绕鼻端的满是清新的檀香。
他忍不住深吸口气,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
“你醒了?”有人听到他起身的响动,凑上前来,
“感觉怎么样?”
“多谢,我还好,”
周长明微微苦笑,意识到成熟期的蜃魅身娇体弱,自己这股虚弱劲只怕还得持续好一阵子,“不知这里是哪里,阁下是?”
系统崩坏后,他除了个人信息之外什么都查询不到,关于地点和任务的线索,只能求助于其他npc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黄衫少年,眉眼清隽,肤白匀净。方才乍一看他没瞧出什么异常,这次再仔细端详,忽然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少年眉宇间的一点开阔之气,似乎很像某个人……
会是谁呢?
“我是朝音阁墨刑司司首,绛月仙尊的首徒秋声缈,之前在拍卖场,是墨刑司救下了你。”
少年毫不掩饰地报上门路。
毕竟在他眼里,周长明只是只柔弱不能自理的蜃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