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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晟得知宫中赏赐御膳的时候,其实早已对古籍预指仙人之事,了然于胸。
周详策划了半月有余,他征得父王同意,调动了府中大半精英,让皇祖父根据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古籍”推测和追踪,终于在北边一个终年积雪的山顶,找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仙长”。
当然,他皇甫晟是不会知道,皇祖父已经找到了那个“仙长”的,所以,对于宫中突然赏赐御膳,皇甫昕一脸惊喜和惶恐。
“多谢连公公,”皇甫晟作揖,依旧一副年少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同以往的是,他略略压低的声音,作揖也不似以往那般雷厉风行,而是更加的成稳一些。
不相熟的人乍一看,只会觉得瑄郡王早已将不能金銮殿夺魁之终生憾事,尽数抛诸脑后,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只是,他成长了,变得心胸宽广了。
只见他疑惑地问,“不知皇祖父近来可安好?小王多日未进宫探望,却让皇祖父费心赐下御膳,小王甚是惭愧!”
小德子适时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让连公公十分满意,他朝皇宫方向作揖,然后笑眯眯回答:“回瑄郡王的话,皇上春秋鼎盛,身体康健,今日赏赐膳食,不过只是想起有几道菜,乃是郡王所喜。”
皇甫昕连忙朝皇宫方向行礼,“孙儿多谢皇祖父!”
送走连太监,皇甫晟对着一桌子八荤八素四个点心的御膳没有一丝食欲。
遇刺时,右手经脉被刀砍断,刀上还有剧毒,每三天发作一次,剧痛难当。
赵老头憋得胡子都掉了一大把,还是没能解开剧毒,任是他手中有良方有奇药,就是不能让他断掉的经脉重新接好。
自此,他不能多食荤腥。
他的皇祖父看过脉案,应该是忘了。
突然,他看向了那碗糖蒸酥酪。
不知为何,他眼前突然闪现出那个女孩的影子来。
王府的厨子到底比不上宫里御厨,若是她能吃到,一定会非常欢喜。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无关之人而已。
一桌子御膳,被他赏了贴身伺候的下人。
那碗糖蒸酥酪,赏给了姜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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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妃一回来,就让皇甫晟见她。
香香跟着娘娘去了正院,见到了缓缓走来的三哥哥。
三哥哥依旧像个冷冷的青竹一样,好看,但沉默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冷冰冰的。
三哥哥仿佛有心事,微微皱着眉。
香香觉得自己和三哥哥一样,因为不理解那个月亮姐姐要去尼姑庵,也在皱着眉。
香香给三哥哥行礼:“见过三哥哥。”
皇甫昕微不可查地颔首,算是回礼,他把视线转向自己的母妃,眼中询问的意思很明确。
荣王妃摇头,“香香留下没事,明月告诉她了。”
皇甫晟点头,视线在香香身上停留一会。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碗糖蒸酥酪。
皇甫晟心中摇头,甩掉那个奇怪的念头,无声落座。
香香见娘娘和三哥哥说话,语速很快。
她不是太懂。
她听了几耳朵,三哥哥和娘娘应该说的是,很多办法都行不通或者杀了谁谁没什么用,既然有赐婚圣旨在前,直接成亲即可,只要以后不计众人议论和鄙薄云云。
她无聊,想睡觉。
娘娘突然朝她看了一眼,放缓语速,叹息着说了一句长长的话:“香香刚才问我,如果月亮姐姐被那个人看了一眼就要去尼姑庵,那么那个人不睡觉的时候睁开眼,得有多少人被看了去尼姑庵,尼姑庵是不是还能住得下?”
皇甫晟一边听,一边还在思考对策。
荣王府其实进退两难。
若不顾一切直接大婚,杨明月名节有失还能当上郡王妃,会让王府颜面有失,支持者有微词,或心生不满,有所动摇。
若眼看着让杨府把杨明月送入尼姑庵,不免又落人口实,荣王府所有人都铁石心肠,看着大好年华的姑娘从此青灯古佛,被人诟病,遭人唾骂。
可一旦那个齐洪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无论是否荣王府手笔,一概逃不了干系。有心人做个文章,到泰隆帝面前参上一本,就是荣王心狠手辣,对已经认错悔改之人赶尽杀绝。对杨明月挽回名节,根本于事无补,还雪上加霜。
别看一桩婚事,比起刺杀和反刺杀来,处处棘手,缩手缩脚。
无论哪条路,都不好走。
所以,王府幕僚殚精竭虑,还是一致决定走第一步棋。
皇甫晟还在兀自思索,听见母妃如此说,心神突然有些激荡,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听清,追问:“母妃,你最后一句,说什么?”
荣王妃说:“尼姑庵是不是还能住得下?”
皇甫晟心中突然清明,他又再次确定:“母妃,再前面一句。”
荣王妃蹙眉:“那个人不睡觉的时候睁开眼,得有多少人被看了去尼姑庵?”,然后,她突然也似想到了什么,微微瞪大眼睛。
再看小儿子,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只留下一道淡淡话音:“母妃,儿子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