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捧着果盘的妇人从二人跟前过,瞧见这女娃娃呆呆地望着角落里姑娘,便轻声对她笑道:“那是烟波湖畔春水馆的……老板娘,这画舫是她家的,客人可莫要唐突了贵人!”
陈溱这才回过神来,烟波湖畔春水馆?怎的这般耳熟?
陈溱还未想起春水馆是个什么地方,宁许之便问那妇人道:“敢问这位夫人,新娘子现如今在哪里?”
这妇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衣着整齐,鬓间还特意簪了朵喜庆的花,瞧起来干净利落。她那一双手布满老茧,脸被晒得略黑,应是船家或者渔家的妇人。
妇人上下打量了宁许之一通,一手托着果盘一手叉腰道:“你这客人不好讲规矩,哪有提前见新娘子的道理?”
说罢便走了。
宁许之无奈地叉手抱胸道:“得,真得等拜天地的时候才能棒打欺世盗名之徒喽!”
“我想起来了!”陈溱忽道。
春水馆,可不就是当年云倚楼还是女伎的时候住的地儿?
春水馆的老板娘,可不就是鸨母?
娘嗳,天底下还有这般年轻貌美的鸨母吗?
日头落下山,江上的红霞渐渐褪去,画舫中亮了红烛。
宾客将六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等候新人。
舫内十分热闹嘈杂,男人们围在一起,听新郎官独眼龙段元龙的好兄弟黑面虎袁冲讲新郎官勇杀巫山叟的故事。
袁冲面容黑黄,满脸喜气,一脚踩在船板上、一脚踢着凳子,佝着背道:“巫山叟人高马大,猿臂蜂腰,胳膊有碗口那么粗,我大哥勇啊,提着他那宝刀就冲了上去……”
“咳……”陈溱被一口茶水呛住,咳了好久,才低声道,“男人果然爱吹牛。”
宁许之正给她拍着背,闻言道:“你这话跟谁学的?”
“鸨母。”
宁许之捋了捋须:“男人也不是都爱吹牛,你看我,就很谦逊。”
陈溱:更信了。
提起鸨母,陈溱下意识地往角落里一瞧,便见到那缃衣姑娘身边又坐了四名布裙女子,正是先前开路的四位。
她们五人一张小桌,离其余人远远的,也没人敢去打扰她们。
听闻独眼龙段元龙杀了巫山叟,附近的几个江湖中人也好奇赶了过来,宁许之便带着陈溱和他们坐在一处。
宁许之附在陈溱耳边道:“你瞧那些脖子后面有靛青色藤状纹身的就是青溟帮的人,他们常年盘旋在姚江、东海一带,专做水上生意。”
陈溱一数,这桌上单是她能看见后脖子的七人里就有五人都有靛青纹身,看来这假的新郎官也请了不少亲友撑排面。
先前那簪花的妇人坐在他们旁边那桌,正扯着帕子拭泪道:“秀娘这孩子可怜啊,如今可算是有个照应了!”
“秀娘是个好姑娘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都用来租这条船、买喜庆物件了,一两银子都没让段大侠出,还好雁娘大度。”
“是啊,只盼咱们秀娘以后平平安安,跟那段大侠好好过日子。”
听着女人们情真意切的诉说,陈溱愈发觉得段元龙欺世盗名、一毛不拔、可恶可恨。
终于,前方渔女一声高呼:“新郎官、新娘子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