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隔间,有一头发花白却丝毫不减威仪的年迈妇人跪坐一金丝楠木矮案几前抄写经书,正是西晋太后。
萧引先是在佛前上了香,才近前请安道:“孙儿拜见皇祖母,请皇祖母安。”
太后抬眼一见,满脸笑意:“快起来,怎么也不回京过年?漳阴怪冷的,可见过你父皇没有?”
“见过了,孙儿办差回京,自然要向父皇禀奏。”萧引起身,走到案前瞧见经文上字小如蚊蝇,“抄写经书伤眼,此等事交给下面人就好,皇祖母怎么还亲自写?”
太后一听叹气道:“你刚回来,怕是还没听说此事。秦家被……秦家犯了事,弛儿为了此事召了几回太医了。他那腿本就不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哀家亲自抄写佛经,也是为弛儿祈福,交给别人心就不诚了。”
要说普天之下有谁最重视西晋皇室子嗣,太后当仁不让。
西晋自开国以来,子嗣一代不如一代,有传言说是开国皇帝晋高宗杀孽太重,报应到了后代子嗣身上。所幸子嗣虽薄,还是没断。
如此一路风雨飘摇中硬是到了先帝那一代,延德帝还是皇子时便体弱多病,偏偏当时其他皇子也是接连夭折,未有活到成年的。
太医想尽了各种法子,日日用参汤吊着,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惶惶之下将希望寄托于烧香拜佛。几年下去也活得好好的,顺利登基,一直到了现在。
延德帝有六子四女,是西晋皇室子嗣最盛的一代,太后深感上天开眼,是西晋的运数,此后更是不理其他事,专心礼佛,此外最关心的就属几个皇子的身体。
如今秦氏出了这么大一件事,祁王又自落地腿上便有不足之症,难以行走,日常没病都要喝三碗药,被这事一刺激,整个年关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五哥向来体弱,最怕过冬,每年冬日间总要病上两回,皇祖母不必过于忧心。”
“你不知道。”太后满面愁容,“要果真是寻常病倒还好,这回是心病。听闻皇后一直也没去看看,这伏氏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太后后两句话没头没脑,语气颇为不满,这个萧引却明白缘由,伏皇后生性善妒,又仗着母家之势,在后宫之中可没少残害人命。秦贵妃盛宠多年,早已是伏皇后眼中钉肉中刺。
秦家一案,多半是伏氏母家忠国公一手所为。
他不搭话,理了理太后抄到一半的佛经,道:“佛经便由孙儿来抄罢,我与五哥手足之情,也帮不上什么忙,抄抄佛经还是可以的。皇祖母切勿过于辛劳,要保重自身,再过几月便是皇祖母七十寿诞,父皇可早就备好要大肆庆祝一番。”
提起这个,太后脸色才好了一点:“早就说过不可大办,哪知皇帝却说去岁晋大败东楚,连那东楚太子也来作了质子,是晋国力之盛,理应庆贺庆贺,便由他去了。”
萧引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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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点什么头?那边那人!我跟你说话了么?”
刑部大牢牢房,楚泺的“诶——”还没“诶”到一半,相隔一道栅栏的两位仁兄说话间便扭打在一起。
“有话好好说,怎么能随意动手脚呢。”楚泺在这边假着急,那边打的正热闹。
这时,一阵脚步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杜清,才近前,就看见牢房里有囚犯打架,杜清气得跳脚。
“这是在干什么?!来人!还不快把他们分开!”
有狱卒上前用佩刀刀柄狠狠砸了两下栏杆,开门进去将两人分开关押。
杜清又走到楚泺这件牢房,“还不赶紧开门!”
“大人,门开着呢。”
“……”
楚泺虚掩上的牢房门被推开,杜清赔着笑走进来:“楚太子移步,刑部准备了上好的房间,包您满意。”
楚泺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当下一掀袍便坐在木板床一角,笑吟吟道:“本太子就瞧上这里了。怎么?刑部还要用刑不成?”
私自用刑可是大罪,这又扣上一顶如此大的帽子!
“楚太子说的什么话?”杜清咬牙道,“在下是担心此地阴冷,怕太子染了风寒,那就不好了。”
“知道这里冷还不赶紧端几个火盆来!”楚泺一副赖定了的样子,“还有,鸿胪寺把跟本太子一起来的丫鬟侍卫安排在哪里住下?叫他们送点衣裳来。”
之前还嫌正经房屋气味不雅,这会直接坐在经年积灰的木板床上却眼都没眨。这不是存心污蔑是什么?
杜清脸涨的通红,半晌没憋出一个字,“哼”一声甩袖走了。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去叫边双送衣裳来,还有火盆,多拿几个,记住要不呛人的金丝碳!来迟了本太子染了病,我看你们怎么跟你们皇帝交代。”
狱卒匆匆而去。
楚泺立刻从木板床上一跳而起,正拍着袍后沾上的灰,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就是东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