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白虎国,金石城。
“这么说,你背着孤,把你姑父送到吴国去了?”严齐质问着严蛟,声音颤抖。
“儿臣以为,吴贼欺我太甚,竟至国之将亡。与其坐以待毙,贻羞万古;何若奋起一击,让世人看看我白虎国的骨气!”严蛟抗声道,“况且姑父家学渊源,精通刺客之术,又好豢养死士,依儿臣之见,此事未必不能成。”
“一派胡言!你真以为刺杀一国之君就这么容易的,当年孙策若不是轻侠无备,许贡那三个门客有那么容易得手?自孙策之后,历代吴主还有这么轻佻的吗?那孙权打猎都要专门做个射虎车的。”严齐只是摇头叹气,“何况就算做成了,他们那东海水师能放过我们吗?还有那个孙奉,那是孙策的亲孙子,在南海拥众数万,若其挥师东向,如之奈何?别忘了,现在马鼍已经被他们收服,肯定会指出那条海路的。”
“父王,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窝窝囊囊的。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耳,又何惧哉!”严蛟突然站起来,泪如雨下,“你们知道吗?姑父恨我,是我把奋弟扔在那,自己走了,至今都哀悔甚切。此番姑父欲行刺孙皓,令我以大舟相送,临靠岸时,他再以走舸登陆,他说他没打算回来,登陆后就会沉船,不留退路,也不需要我等候接应。况且现在也接应不了,无法驻留太久,因为甬东已不复为我所有。我也苦劝,但姑父说,我若不从,他至死都不会原谅我……”
这时严齐的三子严和说道:“要真说起来,我家祖上,都是被孙家欺负的。大父(严白虎)、叔祖(严舆),无不命丧那孙策之手,我们又可曾重创过孙氏?没有吧,反而一直被追得跟落水狗一样打。真正让他们切齿痛恨的,非我严氏,乃许氏也!如果他们来了,我们就投降!我们把许家的那几个表姊、表妹,那几个跟许家联姻的部落头人,都抓起来献给吴军,那样我们严氏一定能保全……”
“三弟,你这又是什么蠢话?!”严齐的二子严旭忽地一个耳光扇过去,“你真觉得他们能放过严氏?当年叔祖去讲和,他们放过了吗?大父都投降了,还是被他们杀了。如今,小妹在甬东也遇害,连我们严家的女眷都不放过,何况你我?!”
严和挨了一巴掌,怒视严旭,却正遇上两位兄长凶狠的目光,心中恐惧,转头央求地看着严齐:“父王,还有一计,倭人那边的往来一直是我在主持,我去请邪马台国女王台与发救兵,或者我们东渡到倭国去,如此……”
“不要再说了!”严齐打断道,“老夫这辈子,从不曾对谁低三下四,现在老了,腿脚不灵便,更是跪不下去。我做了一辈子的王,难道临了还要向倭人低头吗?至于求援一事,也别想了,只要邪马台国和狗奴国的战事一天不结束,那台与怎可能出兵援我,忘了之前她屡次遣使求我们帮她吗?”
说完,严齐站起来,对众人道:“我严氏,在此立业六十余载,不比那孙氏立业的时间短多少。现在,可能大家心里都觉得,我们打不过。这就是说呢,打了,就是个死。可不打,也是个死!让人打死,总比让人吓死的好,至少死得光彩!严蛟,你引三千军,屯驻鸡笼城,召集北边的部落,准备迎击吴人的东海水师;严旭,那澎湖的夷酋瓦图是你丈人,你当引两千军,召集西面、南面的部落,并上岛夷,在澎湖迎击吴人的南海水师;我自居金石城,若你二人不利,我当自引东边的部落,与吴人作决死之战!严和,你就在金石城的府邸闭门思过,来人,将这逆子带下去,严加看管!”
众人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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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皓回宫,把众臣都留在朝堂上,等待锦衣卫的审案结果。伤亡结果已经统计出来,行刺者共三十七人,击杀三十一人,俘获六人。侍卫一死三伤,锦衣卫暗卫两伤,猛虎营无人伤亡。朝中大臣,只有陆凯被刺客划烂袍服,割伤手臂,业已包扎完毕,无大碍。
“陆公啊,朕原以为你是满朝公卿中最为沉稳持重的人,今日何以如此?”孙皓现在都还有点心有余悸,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陆凯这个六十八岁的老头。
在这个时代,六十八岁已经是高龄了。虽然现在朝堂上还有个年近八旬的丁奉,但人家毕竟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又是廉颇、黄忠那个路数的,越老越能打,不一样。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陆凯声如洪钟,“我大吴苍生也有幸,能有陛下这样的英主在朝。但有宵小敢对陛下不利,臣岂可坐视旁观?”
孙皓有些惊讶和感动,没想到这个一向有些死倔和古板的老头,身为宰辅重臣,关键时刻竟然肯豁出命来保护自己,真是忠直纯良之士啊!
不管怎么说,相比后世,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多少还有些战国遗风,有节操的还是不少。
这时,周处上殿,奏道:“陛下,已经审出来了。”
“这么快?”孙皓有些惊讶,“能确定吗?不要太仓促,朕要的是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