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坐在主位,一见到他,第一反应是笑,眼睛都快被皱纹挤没了,但一听小儿子的话,赶忙配合地按了按太阳穴,皱起眉头:“哎呦,刚才头晕得我哦,眼前看啥都是黑的。”
叔叔走到江辻烈边上,揽过他的肩:“阿烈,别站在门口,先进来说,你是从家里赶过来的吗,是不是急坏了呀。”
江辻烈站着没动,淡淡地扫了眼麻将桌上的江湖,话却是对江辻梦说的:“姐,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江辻梦不知道是不敢回头,还是摸牌太重要,背对着他说:“啊?我手机好像放包里了,没听见。”
另一边,谢江装作拿着手机打游戏,只敢悄悄瞄他一眼,他目光一扫,当即吓得脑袋一缩。
江辻烈一下子转过弯来,感情一家子合起伙来骗他。
“阿烈,来来来,坐奶奶边上。”
江辻烈这人,你要说他脾气不好吧,也不是,做了二十多年天之骄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颜值还能打,在男生堆里,从来都是带头的那个,人缘很不错。但你要说他脾气好吧,也算不上,他不爱计较小节,说到底是因为不喜欢麻烦事,最烦别人跟他兜圈子惹人不痛快,狗脾气急起来,叫你一辈子记住烈小爷有多豪横。
这要放其他人身上,江辻烈估计废话都懒得说一句,掉头走人。
可眼面前的,是一屋子长辈,还有他最敬爱的奶奶,他们把他骗过来,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为了什么。往年除夕年夜饭,他警惕心很高,今年为了骗他,搞到了年初一,不就是为了一个团圆。
江辻烈忍下不快,挤出一个笑:“奶奶。”
他一松口,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就连江湖眉头都舒展了。
谢江收起手机,跟他打招呼:“哥,今天你可有口福了,我妈下厨。”
“嗯。”江辻烈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谢江有点委屈,又不是他骗人,大人们搞事情,他插不上话呀。
不用谢:哥,二伯的主意。
谢江赶紧私发微信过去,倒戈举报。
Lie:报信不会?
不用谢:奶奶刚才真的晕了会,一直念叨你。
江辻烈一愣,心里头不是滋味,他跟江湖彻底闹翻后,父子俩冷战了三年,双方放言,只要对方在,自己就不会来,谁先低头,谁是王八。这也直接导致,江辻烈三年没参加家庭聚餐。
江湖还骂他小王八,有本事永远别进家门。
他托江辻梦回话,头一次见到有人骂自己老王八的。
把江湖气得不行。
“奶奶没事,就是太想你了。”
“我不是前天才来看过您嘛。”
奶奶一愣,哈哈笑起来:“一眼怎么够,你平时那么忙,春节可不得让我多瞧两眼。”
今天算是江家三年来头一回齐齐整整坐下来吃团圆饭,十几张椅子围着一张圆桌,胳膊肘难免相互碰到。
江湖第三次碰到二弟的胳膊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妈,我都说了外头吃好了,订好的包厢环境好,坐得舒舒服服的,也不用小流、弟妹辛苦烧饭,何必挤在家里吃。”
江流端着一大锅海鲜煲,笑吟吟道:“哥,妈腿脚不方便,再说,我们也难得聚在一起,前两年都是外头吃的,今天尝尝我的手艺,还能一起把春晚再看一遍,不挺好。”
“是啊,不辛苦的,有芳阿姨帮忙,菜都是备好的,我们就下个锅的事,就是我烧的不知道合不合大家口味。”秦太兰帮衬着给大家满上红酒,也跟着赞同小姑子的话。
江湖缩手缩脚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见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知道弟弟妹妹是为了把他们爷俩凑到一起,才累得出这么个主意。这么想想,他又开始对自家那个混账小子不满起来,非要全家人迁就他,德性。
江辻烈低头吃着小姨做的狮子头,喝着婶婶烧的海鲜汤,好滋味敲开了舌尖的味蕾,进而落进胃里,化作阵阵暖意,从胃部散发到四肢百骸,瞬间通体舒畅。耳边是奶奶的唠叨,叔叔说着外出调研的见闻,电视里歌舞升平的热闹,竟形成了无比和谐的景象,让他身心不由放松下来。
比起昨晚煮了三分钟的方便面,这才是一年到头年夜饭带给归家人幸福的好滋味。
江辻烈举杯,跟一个个长辈敬酒,姿态放松地配合着聊些家长里短。
“阿烈,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婶婶又给他夹了块肉。
“谢谢婶婶,我没瘦,就是平时训练强度比较大,视觉上可能比较精干。”
“哦,你们还要体能训练的呀?”
江辻烈点头,解释道:“必须的,拉力赛对身体素质要求挺高的,就像一些难度高的路况,转弯的时候,都要靠腿部力量支撑。”
“那真是辛苦,你现在还是单干?”
家里人都知道他离经叛道的事,叔叔江海站在江湖这边,觉得江辻烈做得过了,在他们眼里进体制或者继承家业,才是男人发展仕途最好的选择。但姑姑挺支持他,男生应该要有自己的想法。婶婶没表态过,但江辻烈的车队出事后,她倾囊相助,帮江辻烈介绍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律师,让这位年轻人没被意外带来的一系列纠纷压垮。
“车队几个核心成员都还在,下半年跑了几个比赛,都拿奖了,情况已经好了不少。”江辻烈是真心感谢婶婶雪中送炭。
他们碰杯还没喝完,那头就冷不丁开口了:“瞎折腾,不折腾就没事,搞出人命,家丑传千里,别人都问到我头上了。这种事出了,要想在行业里立足,拉倒吧,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非得再闹出个什么事才死心。”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死死的。”老太太虎起脸,拍了拍桌子,“阿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大家吃顿团圆饭,你老小子可把嘴给我闭上,我不爱听啊。”
江辻烈面色不改地吃着菜,卖乖地给奶奶乘上一碗汤,江湖见着他,不把他往死里骂就不是他亲爹,这都是小场面了,早习惯了。
江湖瞪着若无其事的江辻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发泄一般,可还是忍不了:“妈,你得明是非,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已经说明他不适合搞什么车队。当初就说好的,三年搞不出名堂就回家帮忙。”
“还有一年。”江辻烈破天荒应了一句,他俩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当面交流了,全是在座的亲朋好友当传话筒,苦不堪言,一头骂得欢,一头冷处理,他们做翻译的,还得艺术加工,不然根本沟通进行不下去。
江辻烈一搭话,江湖就来劲了,大脑门热得一头汗:“一年你还想干嘛,刚把钱都赔了,差点被人家闹上法庭,你还做梦能翻身?江辻烈,你好好认清自己,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生在江家,就是要继承家业的,不然我们生你干什么。”
他说出这句后,一桌子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