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德洋洋洒洒说了快有十分钟，许亦北就没怎么听，他现在都想往应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招呼一下。
怎么他能数学第一的？想不通。
“反正我的意思呢，就是以后你们可以互帮互助一下，大家一起进步，共同提高。”樊文德来了个总结。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许亦北转头欣赏墙壁上挂的钟，应行扭头看墙角的饮水机。
“哎哎！”樊文德敲敲办公桌：“我的话你们听到了没？”
两个人都不做声。
偏偏这时候铃声响了，樊文德只能先到这里：“你们都记着我的话，先去上课，回头再说。”
许亦北第一个出了办公室。
应行跟着就要走，樊文德叫他：“你等等。”
他回头：“又怎么了？”
老樊郑重提醒：“我叫你们互帮互助，可没说别的，你给我记着，别霍霍人家。”
应行说：“我更希望跟他来点儿其他方面的互帮互助，你觉得算是霍霍他吗？”
樊文德气得站起来：“你别走！”
应行一转头就出去了。
许亦北前脚到了班上坐下来，应行紧跟着就进来了，在他旁边坐下。
杜辉在那边问：“应总，去哪儿了？”
“看分数去了。”应行说。
许亦北听得闹心，拿本书在俩人中间一隔。
应行胳膊一搭抵到了，转头看他一眼：“三八线？”
许亦北看看他：“你见过书这么宽的线？”
“那叫什么，三八墙？”
“……”
没等许亦北开口，应行笑起来：“我明白了，这是‘禁止互帮互助我现在好他妈不爽你别烦我’墙。”
许亦北磨磨牙，心想这应该叫“我他妈迟早要抽你墙”。
应行忽然往前面扫一眼，朝那儿递个眼神。
许亦北下意识顺着他眼神看过去，戴着眼镜的语文老师已经在讲台上站着了，虽然教语文，却是虎背熊腰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名字也彪悍，叫丁广目，直接让人联想到广目天王，脸就朝着他们这后排。
“你俩中间放本书干嘛，还小是吧？”广目天王说：“给我拿掉，同学之间要和谐友爱，都往中间坐。”
“……”许亦北只好把书拿开，往旁边挪一点儿。
“近点儿，别扭什么？”广目天王继续下令。
应行凳子一拖，干脆坐近一截，胳膊直接抵住许亦北胳膊。
“这还差不多，”广目天王总算满意了：“上课。”
班上的人都回头看戏，前排的学习委员朱斌忽然鬼鬼祟祟地转过半个脑袋来，从腋下幽幽地探出一只手机。
应行伸腿一脚踹上他凳腿，小声说：“敢拍照我就收费了啊。”
朱斌赶紧藏起手机，回过头认真听课去了。
杜辉在那边儿伸头看了两眼，小声说：“操，还真坐这么近……”
许亦北无语，自己左肩抵着应行的右肩，胳膊也跟他紧紧相贴，稍微眼光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他的脸，他挺直的鼻梁，有点儿不自在，眼睛转开，往书上看。
应行偏头过来，正好他转开头，留给他一个拽拽的侧脸。好像有股薄荷味儿，应行又看一眼他黑漆漆的头发，猜是他用了什么洗发水的味道，看一眼俩人贴着的胳膊，伸手扯扯那条胳膊上的长袖，热。
俩人被迫挨着坐近上完了整节语文课，铃声一响，宣告解放，许亦北马上坐远一截。
应行也甩了甩胳膊，真是热。
杜辉在那儿说：“后面没语文课了，别的老师都没老丁这么事儿逼，你俩中间拿砖砌堵墙出来都行。”
“谁那么无聊。”应行看一眼旁边。
许亦北瞥他一眼，眼神儿一撞，别开脸，心想我就无聊，怎么了？
还好下午过得快，后面两节英语加一节自习，上的人昏昏欲睡。
五点四十，放学铃响了。许亦北记起今天得早点儿回去，拿了书包就出门走了。
应行跟他后面离开教室，经过四班的时候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今天王波那几个倒是没出现堵人。
杜辉跟过来说：“你看了什么分数，又怎么小白脸了？”
应行说：“相当刺激的分数，见识过偏科么？”
“你不就是吗？”
“你可真会聊天，再见。”话题终结，应行直接走人。
二十分钟后，他和平常一样骑着电动车回到了修表铺外头，全程都在想怎么跟许亦北来点儿其他方面的“互帮互助”，再想想许亦北在办公室里那精彩的眼神，都哼了两句歌。
难怪那天问他是不是学霸不说话呢，原来是个极端偏科的“学霸”。
锁上了车，应行转头，朝修表铺门上看了一眼，看到铺子门关着，他舅舅贺振国不在，有点儿奇怪，平常这个点应该开门营业的。
他觉得不对劲，立马进了小区，飞快地上了楼。
屋门虚掩着，应行直接推门进去，贺振国坐在桌子那儿吃降压药，刚咽下去。
他问：“有人来过吗？”
“你还好意思说？”贺振国没好气：“都让你不要在外面到处赚钱了，人家找了帮手过来，警告你别去收了。”
应行说低低骂一句：“操。”还挺有种的，赖账都这么横。
贺振国站起来：“我去做饭，你小声点儿，你舅妈刚睡下。”
应行看一眼卧室门，声音低了：“舅妈没事儿？”
“没事儿，你别再管钱就行了。”贺振国进厨房：“念你的书去。”
应行转头去了主卧门口，悄悄推开房门看了一眼，他舅妈侧着身，睡得不安稳，一会儿动一下。
他带上门，走到厨房外面，对贺振国说：“我看舅妈可能是被吓着了，你别忙了，带她去医院看看。”
贺振国赶紧走出来：“真的？”
“真的，快去吧。”应行伸手进裤兜掏钱。
“你别拿钱给我了，上次给的不还有吗？我现在带她去。”贺振国匆匆去主卧了。
应行看他进了房门，转头进了自己房间，门一关，掏出手机，拨了杜辉的号。
杜辉秒接：“应总，正想找你呢，还有一笔账死活收不回来啊，就那十坊街的扈二星，妈的买东西的时候说得比唱的好听，翻脸就不认了，我找韩哥说话都不管用。”
应行说：“当然收不回来了，他都上我门恐吓来了。”
“我操？这么狂？”
“你别收了，给我把他约过来。”应行沉着声，刚要挂，又说：“把程刚和大华也一起叫上。”
杜辉马上说：“好，等会儿就来。”
许亦北转个弯，进了别墅院子，推开家门，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摆了只手提包，就知道他妈已经回来了。
他换了鞋，走进去，果然看见他妈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身上穿着贴身的套裙，脸上的妆精细得一丝不苟。
方令仪立马就看了过来：“回来了？”
“嗯。”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去洗手，过来一起吃饭。”方令仪站起来，往餐厅走。
许亦北没说什么，放下书包，去洗了手，进餐厅的时候就看她一个人坐着，刘姨在旁边忙着端菜。
方令仪说：“你李叔叔的公司忙，本来要一起回来，实在走不开，等过几天开学了，他再回来看你。”
许亦北拉开椅子坐下来：“嗯。”
“吃吧。”方令仪拿起筷子。
许亦北跟着拿起筷子，又看她一眼，其实他跟他妈长得很像，但是已经想不起来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再看她的脸都有点儿陌生了。
一顿饭到快吃完都没其他话，两个人坐着基本没话说。
刘姨来收拾碗筷，方令仪拿纸巾擦着手，才又开口：“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跟以前一样了，你以前那些事儿我也不想再提了。吃完了饭就回楼上写作业，没事儿不要干别的。你李叔叔的儿子已经考上了这儿的重点大学，以后是一家人了，你也得像点儿样子，明年至少也要考个重点。”
许亦北牵了下嘴角，还是一样，要么没话，有话都是命令，好像别的都不重要，就在乎她一个人体面就行了。他点两下头，很用力：“我一定在学校里斯斯文文，绝不搞事儿，我还会好好学习，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拖油瓶。”
方令仪脸色不好看了：“我说你是拖油瓶了？”
刘姨停下忙活，在旁边有点儿紧张地看着他们。
许亦北看着她脸，硬生生把情绪忍了回去，站起来，指一下自己脸：“没有，不是说你，我自己说的。”说完出去上楼。
刘姨在餐厅里小声劝：“他昨天还病了呢……”
许亦北把门一关，隔了外面的声音，看看窗户外面，天快黑了，也没房里亮，可就是感觉比这里敞亮多了。
这里多了一个人，反而更沉闷，这个家就像个笼子一样。他妈可能只需要个机器人，发个指令就行了，让干嘛干嘛，就像当初说送他走就送他走，现在让他回来就回来。
许亦北在屋里转了一圈，看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忽然拿起来在桌沿一砸。
“啪”一声，几乎整栋别墅都回荡着这一声。
楼下传来刘姨紧张的声音：“北北，你怎么了？”
许亦北开门出去，手里拎着电脑，边下楼边说：“电脑掉地上摔坏了，我出去修一下。”
刘姨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我打电话找人上门来修吧，你别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