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王简不动声色退到屋檐下避身。
秦宛如看到自家的猫和鸟还在院里没完没了的恶斗,瞧见抱着书籍的李南,忙道:“小郎君,能麻烦你把它们拆开吗,那猫凶悍,八哥斗不过它,迟早被吃掉。”
李南似觉得好笑,“它打不过会飞走的。”
秦宛如忙摆手,“那就是个蠢的,不信你看,它铁定受了伤。”
见她焦急,李南放下书籍去驱赶它们。
两个死对头打得难分难舍,八哥羽毛上见了血,还要恶斗,果然是个蠢的。
李南把猫捉住,八哥也扑腾累了,掉了不少毛,他索性把它们都捉来送过去。
秦宛如这才下去了。
没隔多时李南回来,进屋说道:“郎君你猜隔壁住的是何人。”
王简自顾将书架上受潮的书籍整理出来,淡淡道:“不知。”
李南:“是秦家,就是从安义县进京来的大理丞,没想到他们竟然租住到这儿来了。”
王简“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见他对那家人没有兴致,李南也没过多八卦。
自家主子性情寡淡,又不苟言笑,多数都是冷着一张脸。他跟在他身边好几年,没有爱理不理就已经算得上亲近了。
这处宅院是王简母亲姚氏的陪嫁,他有时候嫌府里厌烦,会在这儿躲清静。
下午回到卫国公府,听说长子从大营里回来了,卫国公在二房那边,王简先去凌秋阁给父亲问安。
当时一家子正热络笑谈,气氛很是轻松愉悦。
卫国公的心情也很好,时不时过问长子在大营里的情况,以及他的生活状态。
王竟平皆一一作答。
稍后听到仆从来报,说三郎来了。
屋里的几人同时噤声,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卫国公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妾室乔氏笑道:“想是听说大郎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
卫国公正因最近在瑞王府传出来的八卦懊恼,不耐烦地扬了扬手。
片刻后,王简进屋给卫国公行礼,乔氏母子起身,双方互行礼。
王竟平笑盈盈地唤了一声三郎。
王简唤了一声大哥,双方寒暄了几句。
卫国公一袭华贵紫袍,头戴玉冠,六十出头的人丝毫不见老。
他是行伍出身,哪怕到现在,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练会儿,体态精神保养得极佳。再加上这些年被权欲滋养,以前得先帝宠幸,先帝病故后又得天子依赖,骨子里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叫人不敢直视。
好比现在,王简就是垂着头的,身体自然而然呈紧绷的状态。
卫国公道:“方才听说你母亲病了,去瞧过了没有?”
王简恭敬答道:“儿刚回来,还未曾去过。”
卫国公:“你去看看吧。”
王简应了声是。
父子俩交谈就跟上下级似的,冷冰冰,没有任何情感,全然没有方才屋里的轻松欢愉。
待王简离去后,乔氏打圆场,气氛又缓和下来。
听到院子里的笑声,王简已经习以为常。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卫国公亲生的。
九个子女中,他对任何一位都宽容,唯独对他异常严厉,说话不带感情,动不动就训斥,且还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那种。
不论是在兄姐还是弟妹跟前,从不留半分体面。
这种情况,已伴随王简十二年。
主母姚氏住的院子叫芳草阁,她常年累月都是病歪歪的,有虚劳病,一点累都受不得。
王简刚进院子,姚氏服完药半靠在床榻上小憩。
听郭婆子说三郎来了,她颔首示意请进来。
屋内弥漫着熟悉的药香,王简进屋行礼。
母子有八分相似。
姚氏生得俊,有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就算已经年过半百,依旧难掩当年风流,弱不胜衣,神韵雅致。
她一生只有一子一女,长女是当今王太后,剩下的便是王简。
“去给你父亲请过安了吗?”
王简坐到床沿,回道:“方才去过,大哥从营里回来了。”
姚氏点头,“大郎上午曾来请过安。”说完这话,她觉得喉咙发痒,轻轻咳嗽起来。
王简忙端来温水来给她润喉咙,咳过一阵后,她才觉得松快了些。
王简道:“阿娘受不得寒,得仔细身子。”
姚氏疲倦道:“老毛病,养些天就好了,不碍事。”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外头传得风言风语,说你在瑞王府被一姑娘给缠上了,可有这回事?”
王简皱眉,“儿的性情,阿娘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不得真。”
姚氏打趣道:“我倒巴不得有姑娘来缠你呢。”
王简:“……”
姚氏发牢骚,“你这性子太冷清,平素不苟言笑,垮着一张脸,着实叫人难以亲近。”又道,“若你有你长姐的半分性情就好了。”
王简沉默了阵儿,“阿娘是想长姐了吗?”
姚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难为她了,才三十多岁就守了寡,一个人守在深宫里度日,再锦衣玉食,也处处礼制深严,比外头难熬多了。”
“阿娘若是想念,可差人送信进宫,让阿姐回来看望一回。”
“罢了,人多口杂。”
姚氏握住他的手,犹豫了好半晌,才试探道:“你院儿里没有一个贴心的女郎,这都已经行了冠礼,阿娘想着,给你挑一位性情不错的通房送进来,如何?”
王简默了默,不答反问:“若是日后主母进府,那通房又当如何处理?”
姚氏理所当然,“你若喜欢,便抬妾留着,若不喜欢,便打发出府也成。”
王简淡淡道:“既是跟了我的人,岂有打发出府的道理。儿就想问阿娘一句,二房那边的乔姨娘,可有让你疲于应付?”
这话把姚氏的嘴堵住了,悻悻然看着他,久久不语。
王简平静道:“阿娘莫要瞎出些馊主意,我就想身边清净一些。”
姚氏没有说话。
卫国公有四房妻妾,其他两位妾室她能处得下,唯独二房乔氏,她是处不下的。
因为乔氏曾图谋过世子爵位。
说起来她也只是卫国公的续弦。
之前卫国公的原配崔氏难产而亡,未曾留下任何子嗣就撒手人寰。
那乔氏是原配陪嫁,原配临终前托卫国公把她纳为妾室,代她照料。
卫国公允了。
后来姚氏进门的那一年,二房产下长子。
当时她压力极大。
二房在府里多年,根基深厚,又因有原配这层关系在里头,更得卫国公疼宠。
乔氏顺利生下长子,卫国公很是高兴。
后来她也算争气,入府的次年就产下长女王祯,即王太后。之后运气就不太好了,接连两次小产,伤了身子,再无身孕。
眼见年岁大了,却一直没有动静。
国公府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嫡子,但她自个儿又不争气。于是乔氏便给卫国公吹枕边风,筹谋着把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好继承世子爵位。
这算盘打得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