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大猎户睡的十分香甜,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了,今晚回到家,又守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心情舒爽,入睡也快。 林婉音却没睡好,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身处异地他乡,守着一个陌生人,她怎么可能肆意安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又回到了儿时,曦湾花盛开的时节。母亲已病得不轻了,脸色苍白,说话也很虚弱,躺在描金绣凤的芙蓉榻上,拉着她的小手,轻柔的和她说:“娘的乖女儿,以后若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也不要觉得孤单。娘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到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娘会帮你找一个特别好的小伙子,让他到你身边陪着你,代替娘亲疼你一辈子。” 小姑娘眼睛里已经含了晶亮的泪珠,悬而为落的模样,让人甚是心疼,用稚嫩的童音说道:“娘,嬷嬷说,您是曦湾花的花神,永远都不会死,会到天上去过快乐的生活,是这样吗?” 没等病榻上的女人说话,旁边一个中年妇人便跪了下去:“老奴有罪,是因为……” 容貌绝美的病西施摆了摆手:“嬷嬷说得对,娘的确是曦湾花的花神,来人间二十年了,该回去了。宝贝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等你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就可以到天上来找娘了。” “可是娘,为什么要等到一百岁呢?我想现在就跟您去。” “咳咳咳……”病西施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可以,天上是不收小孩子的,要等到一百岁,寿终正寝之后才行。你不用急,娘在天上等着你,娘是花神,自然长生不老。一百年以后,娘还是如今的模样,你自然能认得出。” 小姑娘信了娘亲的话,认真的点点头:“娘,人间的小伙子有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您派来的呢?” “傻孩子,当你遇到这样一个人……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再也不去招惹别的女人。他包容你所有的坏脾气,却甘之如饴。那你就可以嫁给他了,给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幸福的时光。” “娘啊……”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可是病榻上的美人却化作一缕青烟,飞向了窗外。姑娘伸手一抓没抓着,便追着那缕烟,跑到了院子里。 青烟在蓝天白云间消散,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随着微风飘来的只有曦湾花清幽的香气。她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正置身于花海之中。 “娘……” 姑娘哭醒了,睁开眼之后,看到的却并非儿时的屋子,而是在大猎户的家里。身旁的男人也醒了,正满眼柔情地看着她,轻声问道:“阿音,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姑娘一张俊俏的小脸儿满是失落,鼻翼翕动,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 她赶忙坐起身子,再次用力地嗅了嗅。姑娘惊喜极了,高兴得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到了窗边的椅子上。打开窗户,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又缓缓的呼出来。 糙碾子翻身起来,纳闷儿地瞧着她:“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一种花的香气?”林婉音回过头来,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她。 糙碾子使劲儿嗅了嗅,的确是有一股很清甜的花香,便笑道:“附近的山里野花特别多,这些花香好像每天都能闻到吧。” 姑娘飞快的跑回床边穿衣服,也把他的蓝色长袍扔过去:“快,快穿衣裳,咱们出去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花绝不是平时的野花。” 本来今日糙碾子想去山上砍些柴,再做点别的活儿,没打算再穿这件长袍。可是阿音扔过来了,他也就顺从地套在了身上。 就见林婉音飞快的穿好了衣裳,在铜镜前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就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跑。 东方刚刚露出一丝红霞,天色还不是很明亮,出门之后,阿音小跑着直奔大山的方向,糙碾子迈着大步追她:“小心点,别摔了。” 愈发浓郁的花香,让她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虽然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急于看到那一片梦境中的花海。 路边的竹林和和大树遮挡了远处的风景,她无法判断那一片花海在何处,就急急地转回身,问大猎户:“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山谷,是溪流转弯的地方。” 糙碾子停住脚步,想了想:“这里溪流众多,转了很多湾。但是要说靠近山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就在咱们昨日洗澡的溪水下游。” “快带我去。”阿音急切的说道。 “好,那我带你跑,你能不能跟上我?”糙碾子上前拉住她的小手,带着她飞快地奔跑起来。大猎户不敢拼尽全力,毕竟他手长脚长,体格又壮,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飞奔出二里地。阿音却不行了,她那么娇弱。 好在糙碾子并不是无所顾忌的疯跑,而是刻意的控制着速度,让阿音能够跟得上。 转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了一片粉红色的花海。花茎不高,大约到姑娘膝盖,叶子绿油油的,青翠欲滴,更衬的鲜花粉嫩无比。 “天哪!”阿音停住脚步,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抬起满是热汗的双手,捂住了发酸的鼻子和颤抖的嘴唇,翦水秋瞳之中涌起了浓浓的水雾。 大猎户静静的瞧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想不通她为什么对这些花情有独钟。 因为刚刚的奔跑,姑娘小脸儿绯红,胸膛起伏,满眼里都是那些盛开的鲜花,周围的一切都快忘记了。她走到花地里,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轻抚着那些娇嫩的花瓣,怕把他们碰碎了似的。 猎户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旁边的岔路上转过来一对男女,正是明磊和明玉兄妹。明玉手上提着一个小篮子,见到大猎户,兄妹俩都是一愣,明玉说道:“碾子哥,你也来看花呀。” 此刻天光还没大亮,糙碾子也没想到,他们兄妹俩会出现在这里,就纳闷儿的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也是闻着花香过来的吗?” 明玉笑道:“不是,这花已经开过两年了,今年是第三年,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开。我昨日来看过,已是含苞待放,我猜今天早晨一定会开花,就叫上我哥来采花了。” 糙碾子望一眼沉醉在花海中的小娘子,心中的疑惑解不开,就问明玉:“这叫什么花?跟别的花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明玉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它叫什么花,但是这花特别好。用来染指甲,染出来的颜色比凤仙花还要漂亮。它只在早晨开,一会儿太阳出来,它就会像害羞的小姑娘一样,把花瓣合拢。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晨曦花。” 猎户点了点头,见小娘子蹲在花海里,始终没动静,有点儿担心她,就走向前两步,拉她起来:“阿音,你可知道这叫什么花?” 林婉音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刚刚一路奔逃,现在又蹲了一会儿,腿有点儿麻,就顺着他胳膊的力道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她取的名字其实差不多,不过,这叫曦湾花,是南夏国的国花。你们听说过曦湾公主吗?” 她转回头,看向明磊兄妹。明磊拘谨地微微一颔首,便垂眸不敢看了。明玉却是眼前一亮,她已经听别人提起了好几次糙碾子的小娘子,知道那是个有大家闺秀气质的美人。 然而,就算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女人惊艳了。她身上的美不仅在于容貌,还有那通身的气质,温柔娴静之中有几分灵动,柔弱纤细的身材却又玲珑有致。不仅仅是又白又美,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令人说不清的韵味,就像昨晚空灵的琴音,又像眼前娇艳的鲜花,令闻者倾心,见者仰慕。 “这就是嫂子吧,我早就听说了,一直希望能见上一面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玉双眸晶亮,由衷的赞叹。 阿音也有点吃惊,她来到明水湾的这些天,所见到的女人只有柱子嫂和明青枝这一类,典型的乡下妇人。这是第一次碰上一个说话文雅,能用成语的姑娘。 糙碾子赶忙在旁边介绍:“阿音,这是里正家的闺女明玉妹子,她哥哥明磊,那天跳水的时候,咱们已经见过了。” 林婉音朝着明玉礼貌的点点头,浅浅一笑:“明玉妹妹,你是不是读过书啊?喜欢弹琴吗?” 明玉欢喜的点点头:“对呀,嫂子,我喜欢看书,也喜欢琴棋书画。可是,在明水湾找一个这样的朋友太难了,昨晚的琴音特别好听,我和哥哥都快听醉了,是你弹的吗?” 阿音不好意思的笑笑,微微点了点头。 “嫂子,你真是博学多才呀,你快给我说说这花的来历吧。这片花,好几年以前就有。可是,却是从前年才开始开花的。这两年,我每年都来采上一些,晒干了磨成粉,冬天拌了水之后,也能染指甲用,特别好。” 一直沉默的明磊在一旁说道:“关于南夏国,书上有记载,南夏立国时间并不是很长,只有两任君主。七年前,冒王带兵南下,斩杀了南夏国君,使南夏变成了我大晟的一部分,至于那个未成年的小公主,据说也在战火中身首异处了。” 明磊酷爱读书,多方涉猎,却苦于没有什么展示才华的机会。此刻,难得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学问,又是在一个才貌俱佳的美人面前。即便那美人已经成了别人的娘子,他也乐意回答她的问题。 糙碾子见明磊如此积极,心里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却也没有明说什么,只专注地看着自家小娘子。 林婉音看向明磊的目光,的确比刚才复杂了一些,眸光中有些令人看不清的情愫,让猎户心里有点发酸。 阿音转回身,背对着他们兄妹,望向那一片粉红色的花海,轻声说道:“曦湾公主出生的那一天,皇宫里五年没开的的曦湾花全部盛开,清幽的香气令难产的皇后忘记了疼痛。于是,南夏皇帝就给自己唯一的女儿定封号曦湾公主。这种被当作绿草养的植物,从此就被叫做曦湾花了。人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花前五年是不开花的,要到五年以后,才年年绽放。而且它浑身都是宝,花瓣不仅可以染指甲,还能做胭脂,花叶可以做成治愈跌打损伤的药材,剩下的花茎没用了,晒干以后,可以当驱蚊草。” 林婉音把话说完,似乎陷入了沉思,默默的盯着那些花,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是,这些花,怎么会开到这里来呢?” 糙碾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要这么说的话,这片花海,也许就是我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