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深爱她，但并不代表没有感情。

他需要她在家，需要她晚陪他打电话，需要她的唠唠叨叨。

——虽然，常常会觉得烦。

思绪乱来乱去，在迷迷糊糊之间，凡宇渡过了一天一夜。飞机再降落在地的时候，他已经在南宁。打了个车，50分钟后，他就到了小郁所说的那个十字路口。

他一眼，就看得那个人是小郁。

因为那个像高中生一样的男生，站在路边的时候，手足无措。一看就知道是不常接触人群。这是写手的特征。

孤独。内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凡宇热情地和他握手。

小郁先带凡宇到一个十年老店里吃了一碗特产，正宗的螺丝粉。然后再挤过人潮，来到一个大型游戏室，在柜台掏钱买了十多块钱币，丢给凡宇一半。

凡宇接过硬游戏币，打量着四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觉得自己有些突兀。问小郁：“你常来这里吗？”

“嗯。那个跳舞机很好玩。”小郁指着一边的一台五颜六色充满格子的东西，然后又骑到一台模拟赛车里，“这个可以联网比赛的，也挺不错。”

凡宇坐到赛车里，投了币，启动游戏。

5、4、3、2、1，比赛开始！

赛车游戏做得很真，天是天云是云，加速，漂移，都很得像模像样。每当撞车的时候，驾驶舱还会模拟也震动一下。确实是个挺棒的游戏。

但凡宇却没有多大心思来体验它。他的心里有事。

约么一分多钟，他就输掉了比赛，索性坐在位置旁边，看着小郁玩。

小郁玩得也不怎么样，他的脸并没有很投入的表情。不一会儿，也同样输了。

凡宇干脆把币拿去赌大小，一分钟不到便输得精光。

两人从黑暗的游戏厅走出来，凡宇看着人潮，转身问小郁：“刚刚那种地方，你也不常来吧。”

“嗯。因为你过来，我也不懂带你去哪里。所以就想到了这里。”小郁很老实地回答。

“其实我找你，随便聊聊就可以了。找个咖啡厅坐一坐，安安静静的也行呀。”

“咖啡厅……”小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嗯，也确实不错。”

凡宇微笑，“费用方面，我请你就可以了啊。”

“不，不，不。哪能让你大老远地来请我。咖啡厅确实比较贵，可是，偶尔去一次，还是可以的。”小郁涨红了脸，扬着手。

凡宇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写手的辛苦，他不是不知道的。在正式成为编辑以前，凡宇也做过一年的写手。苦处不是没有。

首先，要每天固定写三小时左右。要保证写的东西有质量。然后准时交稿给编辑。这还不完，就算写得再好，在编辑那里过了初审，还需要提交到杂志主编那边二审。有的杂志社，还有严格的终审制度。

总之，就是一篇稿件，很难得地与全国各地的作品比试以后，才可以胜出，最终得以印刷在全国的读者面前。

稿费方面，一般是千字千元左右。算一算每个月可以发表的作品，其实并不算高。

写手是一个很不稳定的职业。今天写的东西，到编辑审定，到发表，再到出版，杂志发行，收回成本，最后，才是发稿费。所以，往往投稿半年以后，才可以拿到几百块钱的稿费。

总之，就是有诸多的不便。

所以凡宇当然理解小郁的痛苦。他便提议：“那我们去你那里看看就好。”

小郁有些犹豫，然后点头。

他带着凡宇来到站牌前，等6路公交车。

站牌前人山人海，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各有应有。凡宇打量了一下，各人的穿着，什么风格的都有，年轻的大学生，忠厚的班族，和蔼但苦着脸的老人……

唯独没有自己这种接近30岁，还算事业有点小成的白领。

也对。自己平时的话，无论如何，至少要打个的，才不愿委屈自己。

小郁好似看穿了编辑的心思，“那个……只有两站路，所以，很快就到了。”

凡宇点头，对他微笑。车很快过来，跟着人群，好不容易挤了车。

摇摇晃晃，没十分钟，凡宇已觉得脚麻得要命。

下了车以后，转了两个弯，走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小郁的租处。一个30平米左右的单间，没有独立卫生间，每个月180元。

室内有些混暗，小郁拉开窗，让室外的阳光照进来。

在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台有点年纪的电脑，小郁开机以后，慢慢悠悠地，好不容易，才走到了XP的开机界面。

“平时你就是用这台电脑，在写稿吗？”凡宇摸了摸鼠标。

“嗯，虽然是二手电脑，但是写作的话，也很能应付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自己的自律性不够。老是想偷懒，这样可成不了好写手。”小郁自省。

“嗯，惰性是很难控制的东西。不过，其实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从不拖稿。”

“那是因为我常常写，所谓‘常写常有’，我只是对自己的稿子，质量不满意。”小郁摆出一个苦脸。

“哈哈，”凡宇拍了拍他的肩，“别对自己太苛刻，前几年，不可能写出很好的作品。都是些平凡货，能卖出去，已算不错。”

“嗯，与你谈话，极有收获。”

凡宇再聊了一会儿，准备告辞。

“不再留一会吗？”小郁挽留。

“不必了，我赶飞机。票已经买好了。”凡宇撒了一个谎。“喔，对了，你的梦想，是什么呢？”他忽然想起来。

“想写出很棒的呀。”小郁的眼睛，忽然如同月光一样明亮。

“何谓‘很棒’？”

“就是自己觉得很流畅，很好，看了会很激动的那种感觉吧。具体我也说不出。”

“你喜欢写作吗？”

“目前来看的话，还挺喜欢的。作者就像是一片土壤，写作的时候，一开始，只是随意地几个想法，创造了几个人物，然后，就让他们在自己的心灵里成长，自由地做他们想做的事。作者把这些记录下来，也就成了。”

“所以写作的过程很迷人？”凡宇问。

“对。因为我们只能写，至于会写出什么，能写出什么，都不是作者可以控制的。正因为不可预料，所以才感人。”小郁说。

“你有想过结婚吗？”凡宇。

“结婚？没有人愿意与我这样的穷光蛋结婚的吧。”

说得也是。现代社会，人人讲究经济独立，性格独立。总之，就是没人愿意负担任何额外的责任。

小郁转移开话题，“不过，人生在世，能有追求梦想的机会，已经是很好的了。帝是公平的，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没有人可以拥有所有的。”

“嗯，这倒是实话。”

凡宇走到了门口，与小郁道别，想了想，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便说了一句很俗的“祝你好运。”

道别下楼后，凡宇从小区往外走，一边发呆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一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主编与自己通电话，也很喜欢讲这句“祝你好运”，不知，是不是主编大人也实在没其它话讲，只能说此一句。

凡宇忽然笑了出来。

小郁的短信传了过来，“凡编，实在不好意思，招呼不周了。”

凡宇回，“没有，一切都很尽兴。我很愉快。”

把手机收到口袋里，打了个车，买到机票，直接杀回霍城。

周遭劳苦之后，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远远看到那个明亮的窗口，心里忽然暖了起来。

凡宇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