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确定在这场荷香宴上,齐王世子究竟会不会现身,但陆玖还是尽可能地用心装扮了一番。
她挑了一件淡草绿的裙子,上套着月白色金丝扣短比甲,更显一折细腰纤纤。
乌木黑的青丝只在头顶绾成一个小髻,余下的则如泉水一般轻披肩头,两鬓眉心则贴珍珠钿,低眉敛目间,可称是娇香淡梁胭脂雪,愁春细画弯弯月。
无论见到他的机会是多是少,她都希望在他见到她的那一刻,她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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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陆玖上京后头一回出侯府。
陆家一共派了两辆马车,华阳公主与魏氏坐在前一辆车,陆玖则跟陆瑜一起,坐在另一辆稍小的香车内。
陆瑜今日亦是盛装出行,穿一身银红的齐胸襦裙,上罩同色的绣花诃子,臂挽披帛,头顶珍钗,气派十足。
与陆玖同乘,她脸色明显不悦,一路上都侧着脸看窗外。
陆玖原本也懒得同她说话,对方不开口,她正好耳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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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自福善街出发,往西经过皇城的宣德门后继续前行,出了万胜门,便抵达莲清宫。
华阳递上受邀的帖子,便有宫女领着陆玖四人进入内廷。
荷香宴为申时开始。
宣平侯府抵达时,时间还未到,但宫中已经了有许多世家的女眷公子。
放眼望去,莲清宫内满是接天莲叶,亭亭净植之间,成群结队的少年公子与闺秀们扶花穿柳、谈笑风生而过。
陆玖在华阳公主的引荐下,拜见了几位诰命夫人。
这些夫人们早得知了陆家嫡庶千金被调的事情,又见华阳公主格外喜欢这位新回来的千金,因此对陆玖处处夸赞,只说她模样好,谈吐又得宜,令华阳跟魏氏脸上十足有光。
而对于从前的假嫡女,她们便没这么多赞词了,只是夸陆玖的时候顺带提一下陆瑜。
从前属于自己的瞩目全被陆玖多夺走,陆瑜心中憎恨难忍,可当着华阳的面她又不敢发作,只能一直忍着。她心中忿忿,这些人如今有眼无珠,等她当上皇后的那一日,看他们脸上是何颜色!
寒暄过后,华阳随着夫人们去阁中喝茶,于是吩咐陆瑜陆玖跟几位世家小姐们作伴游玩。
恰好同游的几位闺秀平日与陆瑜交好,为报复陆玖抢了自己在人前的头风,陆瑜便立即拉拢着闺中密友们,故意在谈话间孤立出陆玖,似要给她一个难堪。
陆玖知道陆瑜打得什么盘算,不欢迎她的圈子,她也不想融入,遂直接带着风莲去宫中独自闲逛,跟陆瑜几个没什么可说的。
主仆二人在园中走了一会儿,也无处可去,恰时听说园后有一场蹴鞠,于是陆玖便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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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场离陆玖所在的花园不远,拐过几条回廊后,便听见远处场地内少年儿郎们热血沸腾的助威声。
场上的比拼已经十分激烈,声浪一波波传来。
陆玖赶到蹴鞠场的时候,场地里外已经围了一圈人。
十来个高挑的少年挡在她的前头,她踮起脚尖,却只能看到重重人头。
风莲在前开路,陆玖跟在身后,两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排视野宽阔的看台上。
在周朝的少年们之中,这种名为蹴鞠的玩乐活动颇为盛行。
在宽阔的沙地中间设两根竹竿,竹竿之间结一张宽大的方形网,网中心开一个约一尺大的圆洞,名曰“风流眼”。
竞争的两只队伍分别立于网的两边,各自拥有十二人作为蹴鞠的主力阵营,这十二人分别司职球头、骁球、正挟等,通过大家的通力合作,将球射进风流眼中。
哪方的球过风流眼的次数多,哪方就为胜。
现在,眼前这场蹴鞠已进行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鞠网两边,蓝衣对红衣,双方的少年郎皆是虎视眈眈。
半路才来的陆玖不知战况,于是便询问身旁站着的一个少年:“敢问现在是哪边要赢了?”
那少年穿一身钴蓝的袍子,他比陆玖高一个头,身材圆圆胖胖的,五官却生得很干净端方。
陆玖注意到,从她走上来到她问话这段时间,他一直抱着怀里的零嘴在吃,嘴就没歇过。
“那边的蓝方刚进一球,现在平局。”小胖眼睛看着蹴鞠场上,一边嚼小鱼干一边回答陆玖,“最后一球在红衣队身上。”
陆玖看着红衣一方跃跃欲动的少年们,点点头:“那万一红方这球没进,是不是要再打下去,分出胜负?”
“不。”小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枫糖蜜饯塞进嘴里,边吃边摇头,“红方马上就赢了。”
“你怎么知道?”陆玖一愣,却忽然听见蹴鞠场两边沸腾起来。
她回头往蹴鞠场上看,见红方已经在发最后一球。
球在十二个队员的足尖颠腾,一瞬就传到最前的老大球头处。
他准备射击风流眼,做最后一搏了。
陆玖的眼睛盯红方的球头看,怎么看怎么眼熟。
猛地,她脑海里跳出那天树上那个少年的脸。
这不就是那天在树上的那个人吗?
那少年今天换了一身鲜红的蹴鞠球服,原先洒落的马尾竖了髻,还贴着眉上围了一圈两指宽的红色抹额,额头上散落着几缕凌乱的发丝。
他神色肃穆,一双眼睛如狼般锐利谨慎盯着鞠网,准备最后一击见血封喉,杀死对手。
“——殷哥儿,干他们!”身旁的小胖忽然对着场上大喊。
陆玖不知道他喊的殷哥儿是谁,只见喊声刚落,场上那个“纨绔”就利落腾跃起身,足尖轻点接住了散立传来的球。
可不知为何,就在他准备射球的一刹,周身许多人都喝起倒彩,满场嘘声,似乎都不希望他踢中。
“不中!不中!不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