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宇村村委会在湖碧大街旁,是一座二层楼的房子。这座红砖白墙的楼房有些年头,以前作为小学教育场所,后来被废弃。村上的干部觉得这栋楼风水不错,于是改建成村委会办公用地。左边三十米远便是一条铁路,横穿马路,东边连接着黄潮铁矿,西头通向世界各地。
村委会今早格外热闹,屋内屋外摆放着一盆盆的绿植和鲜花。那是按照村书记刘振华的要求,手下的人特意提前去小桥乡的花鸟市场买的。据说,上午市里要来人,究竟是谁,刘振华自己也不知道。管他是谁,把事情做好总不会有错。
村里四个大队的队长分成两列,笔挺地恭候在门口的两旁。刘军、刘进站一边,黄亮、黄志刚站另一边。他们拿出了平时赴宴才舍得用的装备——崭新的白色衬衣加上西裤,锃亮的黑色皮鞋,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四人热得满头大汗,又不敢拿手去擦,怕弄脏衣服。
刘振华背着手,像阅兵一样看了他们几眼,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调侃了他们一句:“你们几个平日里穿着不伦不类,正儿八经起来人模狗样,不错啊,继续保持,就应该这样嘛!”
一队的副队长刘进首先松懈了下来,他拉开衣领,咧着嘴不满地说:“头儿,上头什么时候来?我们要站到什么时候?我的两腿抖颤,心跳不止。”刘进长得尖嘴猴腮,三十来岁了依然光棍一条,他会算账,过目不忘,所以还兼任着会计一职。
刘振华朝着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严肃地说:“你咋那么多废话捏?收拾起你的那套习性,把扣子扣好,上头说今早来,你们几个安心地候着就行了。废话少说!”
路上的车子一会儿过来一辆,哪一辆才是呢?刘振华伸长脖子,朝着马路的尽头张望,每一辆小车经过的时候,他会认真瞧上一眼,大众、福特、现代全部疾驰而过。
火车道闸处的栏杆缓缓下降,铃铛发出刺耳的响声,提示过一会儿有火车经过此处。刘振华看见老远一辆二八自行车像离弦的箭向村委会狂奔而来,在杆子落下来的前一秒钟过了铁路,然后在村委会门口戛然而止。
骑自行车的正是刘淑敏!今早,天刚蒙蒙亮,她便汗流浃背热醒了,从露天平台上爬下,屋里静悄悄的,断定家里人还在熟睡。她蹑手蹑脚地换了一身轻薄便装,随便吃了一口包里剩下的面包,便出了家门。
如果不是遇到村里的傻子春生,刘淑敏也不会比预想的晚了半个小时。春生是秀英奶奶家的儿子,三十来岁,因为小时候得过脑膜炎,脑子烧坏,智商相当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村里的孩子都拿他来取乐,只有刘淑敏除外。
春生刚从村后的矿山下来,鼻尖额头上渗透着汗珠,夹杂着泥水,沿着两边脸颊流下。鞋上沾满黄色的泥土,手上也不例外。他沿途告诉别人一个古怪的消息,山挖空了,大祸临头了!山里的好多鸟,都在哭呢。
没有人在意春生的话,普通村民只知道矿山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了起来,他们开始吃上了白花花的大米饭和香甜可口的肉,住上了红砖瓦房。而那些铁矿石告别了山林,被泽城钢铁有限公司的货车运往全国各地,据说销量不错呢!
傻子坐在村中的池塘边哭泣,刘淑敏停住自行车,喊了一句:“春生叔”。刘春生抬起了脑袋,一双眼睛惺肿,布满血丝,像是一夜未睡。他看着刘淑敏不说话,直到刘淑敏又喊了一声,嘴角才微微上扬。
“你不是淑敏吗?你不是在上学吗?”傻子嘿嘿地笑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