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仰头喝下一口酒，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这苦味自喉尖穿过，一路流进肚子里。贾赦闷不吭声地看着这一切，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捏紧。

他发现，纵使转换了时空，这人世的法则也还是大同小异，只不过是从以前的真刀实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变成了如今的仗势欺人。贾赦清楚记得以前行军赶路时瞧见的易子而食的场景，血腥而又残忍，他到现在都历历在目。现在这个世道虽然看着好些了，但这样欺压来欺压去，和上辈子又有何差别？说到底，还是逃不过“吃人”两个字罢了。

就连这孙绍祖自己，被他占了五千两银子，就算他不交钱也不给人，不也拿他没办法？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不外如是。偏偏，这些人沉浸其中，竟无一人自觉。

正满心嘲讽时，贾赦敏锐地感觉有视线扫过自己。他下意识搜寻那道视线，不期然撞见孙绍祖没来得及收敛好的不怀好意的眼神。他的小厮簇拥着他，几个人狼狈为奸，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看过来，孙绍祖脸上僵了一瞬，下一秒径直扭过头，继续呵斥小二。

贾赦皱了皱眉，心里存了一丝提防之意。从表面上看，他依旧同先前一样，懒洋洋地坐着喝酒，眼看着小二被刁难，却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孙绍组他们也就没有发现不对，咧嘴瘆笑着逼着小二步步后退。

离得越来越近了，贾赦眸子一闪，微微泛黄的眼中一派清明，连一丝醉意都没有。小二的腿已经触到了长凳，再往后退一步，就……

孙绍祖忽然动作起来，小二脸猛地一疼，猝不及防地朝后仰去，紧接着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浮空的柳絮，连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

他竟然被一拳打飞了！

小二瘦弱的身体再如何蜷缩也无法为身体提供保护，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半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抵上他的后背。

那只手不算大，偏向瘦长，小二甚至感觉指骨抵得他后背生疼。但比起直接摔在地上或者桌上，这点疼痛又算不得什么。他在身后人的帮助下勉强站了起来，回头看时，呆了一呆。

竟然是之前在角落喝闷酒的那个人，看着不年轻了，虽然保养得不错，但眼尾鬓角还是悄然染上了风霜的痕迹。小二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他原先没想起来这里还坐着一个人，现在想想，他要是没被扶住，岂不是要直直摔在这位老爷的身上？

那可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小二诚惶诚恐地站直，来不及说上话，孙绍组就又带人冲了上来。

他恶狠狠地喊道：“给我打！”

他的小厮撸着袖子就上了，看着鲁莽武断，如果不是贾赦细心留意，根本注意不到这几人私下里交流的眼神。

他无言叹一口气，知道这顿酒是喝不成了。恐怕欺负小二是假，想趁机殴打他才是真吧。

脚尖微滑，贾赦做好准备，单手拎上小二的领子。

半个钟头后，小二傻眼地看着哀嚎着在地上躺了一地的孙绍祖等人，在看着云淡风轻，除了一些轻微擦伤再无异样的贾赦，慢慢张大了嘴。

贾赦收拾了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周身冷淡，说的话却透着一股子霸道。

“付钱。”

孙绍祖：“……”他何曾这么窝囊过。

连酒都醒了，孙绍祖嘴唇止不住地发颤，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你做梦！”

他心里涌上一股子憋屈，暗暗发誓，就算他今天被打死在这里，这钱他也不可能付！

咽下一口混杂着酒气的血水，孙绍祖正想向贾赦表达自己的决心，就忽然发现眼前的人忽然蹲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放进他的手里。

怎么说当初别人委托的事情都没有办成，贾赦也不打算昧了别人的钱。他平静地说道：“我还钱，你付钱。”

“这里是五百两，后面的，我会派人陆续给你送去。”

孙绍祖呆住了，感受着手里的重量，他不敢置信地捏了捏，恍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