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见没人搭理她倒真不再闹了,单凡书回到办公室,想了想先给刘西洋打了个电话。 这次他接的很快,显然是醒了。 “怎么了?”刘西洋语气有点急,联想到不久前的那个电话,不禁讪讪问,“真是那批稿出事了?” 单凡书顿顿,“也是也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的祖宗,”刘西洋一颗心忽上忽下,您快说明白了吧我求求您了,我真怕是我把你给坑了啊。” “嗯。”单凡书应了,嗓音闷闷的。 “卧槽?”刘西洋惊了,“真是我?卧槽,现在哪个枪手这么傻逼,我这么肥的下家他还要捅出去搞事?” “不是枪手的问题,”单凡书轻叹,她也是第一次犯找枪手这种大忌,果不其然报应来了,“倒多亏了那个枪手。是个熟人。” 刘西洋沉默了一下,吼了一声,“老徐有问题?!” “是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刘西洋沉默了。他酝酿半天语气,终于吐出来一句,“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能怪你,你也是为了帮我解急。”单凡书无意问罪,她只是想提醒下他,老徐这人有问题。 “不是,那老徐到底怎么了?” 单凡书把订单一事详细的给他解释了一遍,包括了席致泽的江湖救急。 “操,”刘西洋也服了,“真是赶巧了。人算不如天算,估计老徐做梦也没想到擅长男装设计的席致泽能好好的KK不呆来MS。” “那老徐为什么要害你?你得罪过他?而且他为什么不抓着你上次找枪手的事大做文章威胁你,而是这次这么狠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做法?”下那么大一批订单不是小钱,曾经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说变就变,刘西洋只觉得心寒,实在人心凉薄,深不可测。 单凡书沉吟片刻,她也不清楚具体,只是无论如何显然和徐正琦脱不了关系。 “我猜,他估计是过不去席致泽那关吧。”单凡书猜测,“席致泽背景不简单,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不好把他拉下水。如果爆出了我的事,就不可避免的肯定会扯到他。至于后者,他最近一定没少四处给MS的男装做宣传。” 说着,单凡书一手拿着手机贴至耳侧,一手握着鼠标。她看着笔记本的搜索结果,满屏密密麻麻的男装宣传,MS的公关自然不可能干这种惹祸上身的傻事。 “应该一部分单子是他自己砸钱,剩下的多少有被钓鱼宣传吸引来的吧。”单凡书想到MS金光闪闪的招牌一朝被人恶意拉低,有些心疼,却也无法。 刘西洋一阵恶寒,大学时称兄道弟的同学如今利用自己坑害他的好朋友,算个什么事。 刘西洋沉默了会,心下决定一定要把这事查个门清,嘴上却安抚着:“你也别急,既然有席致泽撑着还不算太难办。老徐你也先别管了,专心把你手头的单子处理完吧。” “嗯。”单凡书又应了几句,挂了电话。 “方落,”单凡书清清嗓扬声,决定先处理手边的麻烦,“那位女士走了吗?” 方落:“总监,不等保安来那位女士就自己走了。” 单凡书意料之中的点点头,鼠标轻点,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她抿唇,重新把视线凝神在面前的macbook上。 屏幕上是一幅画。 经典条纹与波点的结合,低饱和的纯色为底色,大面积铺设的图案繁杂混乱,又加以修饰了不规则剪裁。 这是她毕业作品集的最后一副作品,也是她最后一副真正意义上能拿得出手的独立男装设计。 单凡书敛了眉,突然站起来摔了鼠标,合上电脑屏幕。她停了一下,下一秒将桌案上铺放的画稿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她深吸口气,拉开转椅,“方落,我要出去一趟。” … 单凡书先是去了一趟面料市场。 堆积的面料,多如繁花的颜色和样式,她尽收眼底。有今年流行的新款,也有往年积陈的旧款。 单凡书伸手在面料上轻轻抚触,让自己记住这无数面料带给自己的视觉效果和感官体验。 她在寻找。 寻找丢失的灵感,能靠什么?无非不过是心血来潮时的灵光乍现,或是如眼下这般,给自己强行灌入大量的新鲜事物,来刺激自己涌现更多的思路。 千鸟格西装、条纹阔腿裤、修身丝绸上衣、高饱和度的工装…… 单凡书脑海里飞速涌过无数各式各样的设计,再一一否定。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打破以往设计风格和主题的全新的男装设计。 大脑开始胀痛,意识也跟着混沌起来。单凡书沉默的游走于面料之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只为抓住那一缕未曾出现过的、不可多得的灵感。 时间眨眼而过,单凡书小腿酸胀,早已游走到尽头。她自嘲般勾勾唇,随意订了点之前女装设计需要的常规布料叮嘱送到MS,便离开了。 单凡书筋疲力竭的站在面料市场的门口,进出人群不少,唯独她两手空空,孑然一身的淡然离开。 单凡书走出面料堆里一瞬闪过的念头不是期盼已久的乍起灵感,而是自暴自弃。 哈。 单凡书自顾自走进人潮中,被风带起的翩飞裙角勾勒出她柔韧的曲线,格外骨感。纤细的腰仿佛一折就断,凌乱的发丝肆意打在她的侧脸,是凛风略过的痕迹。 单凡书十分冷静的想,她是不是真的再也画不出来了呢…… 思绪万千,她怔怔的伸手想要将飞散的头发别到耳后,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向后一拉。 直接撞进一个带有温度的胸膛,单凡书下意识的颤了一下。她紧张的绷紧身体,几乎能感受到那人薄体恤下肌肉的纹理,发旋处陌生的气息让她感到被冒犯。 她抬头,对上那双帽檐下异常熟悉的湛蓝疏离的眼睛,不自觉松了口气。 戴蒙不悦的皱眉,喉结一滚:“你疯了?” 单凡书一愣,有些戏谑的想同一句话她居然一天被骂了两次。她挣开戴蒙的手腕,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想离开他的怀抱,却又被戴蒙眼疾手快的给拉了回来。 “站在通行的马路上发呆,单小姐,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礼仪。” 单凡书:“……” 身后的鸣笛声骤然响起,连绵不绝,单凡书如梦初醒。 戴蒙扯着她又退了一步,站到绿化带的边缘,确定脱离危险区后才松开手与她保持较疏远的距离。 单凡书突然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讪讪道:“谢谢。” 戴蒙沉默着,伸手压了压黑色帽檐,又把黑色口罩向下拉了拉确保下巴也被遮盖住。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帆布包,全黑的装扮,更衬的他暴露在外的肌肤白的刺眼。 单凡书没开车,想打车回去,忆起身边的人刚才下意识的反应,仿佛不久前那番狼狈的试探从未发生过。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你要回风入松吗?我们可以一起。” MS和风入松顺路,一起打车回去倒也不是她强找话题。 戴蒙指了指另一侧停车位低调的宾利,“我开车来的。” 单凡书:“……” 她有些后悔问了,这下倒成了她想要蹭车的意思。 “走吧,顺路。”戴蒙惜字如金,不着痕迹的站在外侧帮单凡书挡风。 单凡书上了车,仍有些拘谨。戴蒙开车不似刘西洋说个没完,专心致志一言不发,倒让她颇不习惯。 路程不算太近,再加上S市堵车严重,渐渐单凡书也习惯了这份特有的沉默。 “你乱晃在找什么?”戴蒙突然开口,微微沙哑的声音打破这沉寂。 “我……”单凡书一时无话可答,偏头,“大概是在找……一份感觉吧。” “你们服装设计师是不是总是这样。”戴蒙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接了一句,目视前方。 单凡书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上,骨感却不瘦弱的手腕来回扭转,似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她疑惑的嗯了一声,自然的收回视线。 “我以前接触你们这个行业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奇怪的朋友,”戴蒙似是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刻意掩饰的过去,“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们都像疯了一样。” “为什么?” “对某些东西,意外的执着。”戴蒙想起最初拉自己入行那个朋友,因为一件衣服的颜色被主办方私自篡改,闹的不可开交,最终不欢而散,自掏腰包办展。“有次他的生日宴,大家费劲心思给他庆祝,他却对着蛋糕发呆。有人要去切,还被他狠狠的打了一顿。” 单凡书似乎听见一声轻笑,紧接着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便舒缓的钻进她的耳朵。 “后来,那蛋糕被他做成了衣服。”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一样,”戴蒙低声道,“他总说要做设计,就要找到自己最想要最真实的样子。” “找不到,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么……”单凡书喃喃道,嘴角弯了下,终是没说话。 她的最想要,不可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