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两人面对面而坐，简单寒暄后，伍子敬发现对面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上次见面，他的眼睛里除了未散去的哀伤，还有对未来不确定的迷茫。如今哀伤犹在，却再不见未来不可知的那份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未来可期的坚定，“我很好奇，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大的改变？”

“不是事让我改变，是人让我改变的。”柳云帆自然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我有如今的状态，我妻子功不可没。”

然后他把叶清函听说，他要做账房先生养家的打算后，对他的一番劝说，以及带他一起做肥料施肥，亲自见证施过肥的豆子，比起没施肥的豆子的长势以及开花结果，用事实告诉他，明年庄稼一定能增产，要他不用操心地里头的事儿。

还把她想通过粮食的增产，帮衬妹妹未来夫家，让妹妹的未来夫家重新重视这门亲事也给说了，“她说人要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才能发挥最重要的作用。她说地里是她的正确位置，而我的正确位置是读书科举。她说地里的事，只能短时间内改变家里的现状，让柳家外嫁的女儿有所依靠，可想要长时间给他们依靠，还得靠我读书科举。”

“她说有她顾眼前，有我顾将来，柳家一定能蒸蒸日上。”

“她的描述太美，美到让我忍不住希冀，忍不住期盼，忍不住努力。”

“她一个女子尚有如此盘算，我若不有所行动，那就不配为男子了。”

这些话多是夜深人静，两人躺在草庐里那张简单得不能在简单的床上，夜聊时，叶清函零零散散说的。柳云帆没刻意去记，可大概是夜太过宁静，比较容易记事，又或者是她的话太过动人，听过后就让人难以忘怀。总之，叶清函说过的每句话，都被他牢牢记在脑海里。

“先前我想着就算不拜师，凭借我自己的读书天赋，想要从科举中脱颖而出也是有可能的。可听过她这些话后，我不仅想脱颖而出，还想名列前茅，那就需要夫子的指点。”

郑功明来家里那天，要不是当场暴露出他那张开口就得罪人的嘴，他大概率是当场就拜了他为师。这也是为什么在察觉郑功明不适合当他老师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伍子敬身上，他太需要指导他的好夫子了。

随着对叶清函了解的加深，伍子敬自然看出这是个比他想象还要聪慧的女子，所以听了她对柳云帆说的那些话，他一点也不意外，“你这个妻子，比很多世家大族教出来的贵女还要了不得。”虽然贵气不如那些贵女，但见识却不亚于贵女。

他跟夫人私下闲聊的时候，都很惊讶于叶家那样的家庭，能教出这么一个姑娘来。

不过，有些人天生聪慧，又愿意用心去学，再优秀都不为过，叶清函很显然就是这类人。

“不过，你能在能选择条件更好的妻子的情况下，选中农门出身的她，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所以，他跟夫人说，这对小夫妻堪称绝配。

“爹从小告诉我，门当户对的婚姻更容易幸福。娶高门妻也许能让仕途走顺一些，可根子上不对等的婚姻，注定难和谐共处。”

世人都是利己者，他们瞧中人家能帮衬自己，人家瞧中你出身低好拿捏。可没谁愿意任人拿捏的，手中权势比不得岳家的时候，兴许会闷不吭声，可当手中的权势比岳家高，他不信还有人愿意由着岳家拿捏，最后多数是双方闹得不愉快。

所以比起那些一开始就矮人一截的高门妻，他觉得娶个门当户对，有共同语言，愿意上进的妻子会更好。选择叶清函，最大的原因是叶长盛这个妹吹，天天在他跟前吹他这个妹妹有多好多好，再有她本身的好名声，于是选择了她。

事实告诉他，这个妻子没选错。

当然也有娶高门妻，一辈子幸幸福福的，可事实更多的是柳云帆说的这种情况。可惜明知道这种情况居多，还是很多人想走捷径，正如此柳云帆的选择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在他这里人品比学识更重要，没有好的人品，就是学识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相反，柳云帆这样的人品，就是学识差一点，他也乐意收下他，更何况人家还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明知道咱们本经不一样，你还想拜我为师，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想换本经。”

伍子敬蹙眉，“换本经可不是小事。”所谓本经就是穷其一生研究的，“放弃已经有所成的本经，从头开始研究几乎全新的经书，你觉得自己能胜过那些花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研究的人吗？”

参加乡试的人起码也读了十年的本经，多的读三四十年都有。再好的天赋，想用三年的时间，赢过别人研究十年的时间也有难度。

“因为您的本经是《春秋》，我才敢说换本经的话，换做其他经我不敢这样说。因着《易经》和《春秋》尤其是《春秋·左传》的关系是相互依存和发展的，为了更好研究《易经》我没少费心思研究《春秋》。”

从渊源上说，《易经》是通过总结和发展《春秋·左传》记录的古法预测形成的，只是相比较《春秋·左传》直接的描述，《易经》在描述方面很是晦涩难懂，所以初学《易经》他是从《春秋》入手的。

的确是柳云帆说的这个理，所以除自己的本经《春秋》外，其他四经他研究最多的也是《春秋》，可就算如此伍子敬也不敢说，自己对《易经》的研究比得上那些才研究了几年的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敢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一本书读个三五遍就记住却是没问题的。这就让我随时随地都能想书中各部分内容的意思，遇到有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然后找老师请教。如此一来，我读书的效率比旁人快了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