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童你说什么?”
孟霜晚一怔。
“陛下?”
秦淮瑾猛然回神。
他好像,又幻听了。
方才那声音,分明就是皇后的,可印象中对方从未说过那句话。
且又不是这会儿说的。
秦淮瑾眼神暗了暗,接着看了眼那仍跪在地上的宫娥,开口道:“朕去承欢殿看看,过会就回紫宸殿,到时你再来。”
这句话他是对孟霜晚说的。
对方听了他的话后,带着笑点点头。
“好。”
她应的很快,心中却清楚,陛下这一去,只怕很长时间都不会回紫宸殿了。
天子这才叫那宫娥起身,接着又和孟霜晚说了几句后,才摆驾往承欢殿去。
在离开前,他不知怎的,忽地转头,往后面看了眼,恰好和福身说“恭送陛下”的孟霜晚四目相对。
对方眼见他回头,匆匆低下了头。
可她方才的眼神,却刻入了秦淮瑾心间。
那是一种,淡漠到甚至虚无的眼神。
是他从未在自己皇后眼中见过的。
想到适才孟霜晚将指尖从他掌心之中抽走的瞬间,他心中忽而涌上的怔愕,再联想到她的眼神。
没来由地,秦淮瑾整个人有些说不出的慌乱起来。
另一边。
承欢殿寝殿中,敏婕妤躺在软榻之上,整个人半靠着。
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如水的眸子中还带着一丝后怕,即便已经从噩梦之中惊醒许久,她的呼吸还是没能平静下来,显得有些沉重。
身边秀鸢正替她揉着发胀的额头,下首的宫娥正回话说已经叫了人去长宁殿请陛下了,陛下应当很快就来。
敏婕妤听得长宁殿,整个身子一滞。
她知道,帝后今日一道去长宁殿问安,正是因着如此,她才会做噩梦。
此时,她的脑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狠厉的斥责、森然的双目、讥讽的笑声、死亡笼罩的阴影和临死前的痛苦。
这些情景一一浮现,让敏婕妤再次喘息起来。
她的指尖狠狠掐入自己掌心之中。
长宁殿……
她将这三个字在心中反复念着。
当初她被赐死,便是帝后同去了长宁殿后下的旨。
那样决绝,连一丝翻身的机会都不给她。
“娘娘?”秀鸢见她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不由地开口唤了她一声。
敏婕妤思绪回来。
她平复了下心情,忽然想到什么。
“方才我梦中是什么样的,可有说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在梦中状如疯子一般地求着那人不要揭发她,留她一条命。只是后来没能如愿,于是她终于忍不住嘶吼咒骂起来。
敏婕妤不知,自己梦中所言有没有喊出来。
那样的话若是叫人听见,便是大不敬之罪。
适才她休息是寝殿内唯有她、秀鸢和那小宫娥。
秀鸢闻言不敢回答,只说了句没什么奇怪之处。
可敏婕妤却瞧出来她在说谎,于是看着那宫娥道:“你说。”
那小宫娥被点名,更加不敢多言,便也学着秀鸢一样,说敏婕妤入睡时什么都没说过。
她的回答敏婕妤显然不满意,于是冷笑一声。
“我问话都不说,如此不听话的奴婢,留在承欢殿也无用,倒不若打发了送去奚官局。”
那宫娥一听得奚官局三字便慌了,忙跪地磕头,喊着“娘娘恕罪”。
敏婕妤却没理会她,只是等她磕得额头沁出血迹后方开口。
“在给你一次机会,我要听实话。”
小宫娥没办法,为了不没入奴籍,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娘娘,方才您入睡时,曾、曾叫了皇后殿下的名姓,还……”
“还什么,你快说!”敏婕妤声音一厉。
小宫娥于是把心一横,猛地闭眼迅速道:“您还诅咒皇后殿下不得善终!”
敏婕妤听后指尖狠狠一攥。
果然,她梦中的话被她喊了出来。
那重生后日日夜夜压在心中的恨意,已经慢慢开始浮现出来。
她不由地揪紧自己的上襦,胸口之处变得闷痛起来。
她始终记得,当初若非皇后揭穿了她,且执意告知陛下,她也不会落得个惨死冷宫的下场。
明明……只要皇后她当做不知,放她一次,她就能活下去,而不是被一杯鸩酒夺了性命。
破败不堪的冷宫中,她就那样被逼得饮下鸩酒,在五脏如烈火灼烧般的摧心折骨般疼痛中,生生熬了几个时辰才最终断气。
若不是皇后,她何至如此!
因此从重活那日起,她便下了决心,定要让皇后也尝尝她当初的痛苦!
——可眼下还不到时候。
深吸口气,她将满腹的恨意压下,看着那宫娥的眼神却多了死阴冷。
恰在此时,殿外响起内侍的唱和声,是陛下到了。
敏婕妤于是起身迎驾,秀鸢跟着她一道出去,那宫娥则被留在了殿内。
在跨出寝殿的瞬间,敏婕妤对着秀鸢低声说了句。
“刚才那宫娥,我不想再看见。”
她信得过秀鸢,因为这是她从本家带来的丫头。
可那宫娥既听见了她梦中所言,便彻底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