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晚月出生至今十九年,大小事情遇上过不少,却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茫然迷惑过。
他看到了穆悠气急败坏的表情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听到了穆悠方才满怀愤怒的字字句句,可是……
是他听错了吧?
穆悠当真是说了……说了那句话吗?
什么叫跟他们睡?
这……从何说起?
他长久地怔住了,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穆悠。
穆悠也恶狠狠地看着他,看了一阵儿之后十分不爽地撑地站起来,动手按着景晚月的肩膀将他往外赶。
“滚,你滚,你去找他们吧……”
景晚月没留意防备,一时间被推得连连后退,踉跄着退到门口的时候,他混沌的头脑猛然清醒过来,连忙一手使力撑住门框,一手反按住穆悠的胳膊。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没有……没有和他们睡!”
喊出这样的句子,一向正直寡欲的景晚月十分羞赧,下意识将眼神挪向一边,眼尾不禁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这下轮到穆悠愣了。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言语,还是因为骤然在月色清辉下看到了程钺这一瞬间与别不同的、足以攫住人心的神情。
然后他开始回味程钺的话,虽仍然瞪着眼睛张着嘴,但眼神却是懵懂了,渐渐的,他僵了的嘴唇开始颤抖,背上的伤痛突然消失,连眼里都挂上了久违的神采——
那是一抹不敢置信而又万般庆幸的喜悦。
他好像从绝望的深渊之底被人救起,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天光。
“……你说什么?你没有和他们睡?”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睡?!我没有和任何人……睡。”短暂的羞赧之后,景晚月气坏了,双臂向两侧用力拨开穆悠的手。
“那、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穆悠竟然还一副不信的样子。
景晚月一阵无语,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没好气地说:“我去给你取药,药房的士兵将此事忘了,我将他们喊了起来,他们不情不愿,做事很慢,我就在旁盯着催着。”
——是这么回事没错,但实际上是等周宇花了更多的时间,而且他不仅让周宇准备了迷药,还带来了他平时珍藏的名贵伤药丸。
听见这话,穆悠立刻一脸意外与感动,很明显,连他自己都把喝药这事给忘了。
“我现在能进去了么?”景晚月直直地看着浑身僵硬哑口无言的穆悠。
从小到大,他鲜少带着情绪说话,早已习惯了无时无刻不保持冷静,却不想如今,这个穆悠竟然只用一句话就让他不冷静了。
索性不理那个呆愣的家伙,景晚月径直走到屋角他们平时用来烧水煮东西的小砂锅边蹲下,将纸包里的药材倒进去,再从一旁存水的瓦缸中舀水,而后以火折子点火。
穆悠始终在他身后呆呆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与不久前恣肆叫嚣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锅中药温,穆悠才终于退回到自己的草料铺上抱膝坐下,头低垂着,浑身写满了尴尬与悔愧。
“那、那你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他们回来的?”他低声下气地问,他想向程钺证明他不是脑子有病无理取闹,而是有原因的,“你、你自己明明都说了晓之以理,动之、动之以情。”
说那四个字的时候,他仍旧很不自然。
听到这里,景晚月终于彻底领悟了这件事的所有。
他从小火炉旁回过身来,克制着匪夷所思的内心,看着穆悠小心试探道:“你是不是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四目相对,穆悠一愣,“唰”地红了脸。
“我、我……”
景晚月啼笑皆非,转回头继续看砂锅,语气总算变得轻快了。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非是与谁睡的意思,而是指用道理使人明白,用感情将人打动,也就是说我那日过去,只是与他们讲行事的道理和同袍的情分。原本我也以为他们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回来,没想到……”
他顿了一下,露出些许骄傲神色。
“我的话还是挺管用的,他们也的确心存善意。是了,为免再有误会,我把对他们说的话再对你说一遍?”
景晚月眉梢轻挑,穆悠本就臊红了的脸顿时又加深颜色,变得几乎发黑。
“不用。”他双手抱膝,委屈地蜷着身体,很不好意思又很坚持地说,“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在这军营里……帮人不容易,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我就……想歪了。”
“原来如此。”景晚月点点头,他不在意穆悠是否是为了找补,而是认认真真地听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