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缓步进了书房,越安躺在那把剥了漆的老躺椅上,疲惫地按摩着太阳穴,他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色,形容枯槁,聂卿记忆里被他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现在反倒剪短不少,青檀桌面上摆着一杯浓茶,他伸手端过来一饮而尽,这才抬眼看向二人。
“先坐吧,”越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们两坐下,他略歪了歪头,目光投向聂卿身上,“这位郎君,是三郎你带来的护卫么?”
聂卿正准备把事先想好的借口说出来,江子岳却先她一步说出了口,“正是,他姓楚,名以武,武艺高强,行事谨慎,是我向太子殿下从京城借出来的人。”
聂卿心里悚然一惊,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从未向江子岳提过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只说自己幼时在西疆长大,后来跟随父母回了家乡,如今西戎人来犯,她不忍见自己生长的土地沦陷在敌寇的铁蹄下,辞别父母来投军的。
越安没怀疑江子岳的话,他了然地“哦”了一声,眼睛直视聂卿,问道:“可是‘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的那个以武?”
“正是,小子出生那一年西疆刚打完仗,家母为了纪念那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勇士们,就给我用了这个名字。”聂卿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道,心里却在不停地打鼓。
她也并没有骗江子岳,她的确是在西疆长到十岁才回的望京,小时候聂河忙,她母亲楚锦书也忙,夫妻两个整天忙着在佛母城里怎么敲诈楼兰那个恨不得把王宫里飞着的蚊子腿都换成黄金的国主,她哥觉得天天带着她去军营不太合适,就把她送到了越安夫人这。
那个时候锡蓝城的对外商贸刚刚有点起色,波斯的商人们迎难而上,一个个都是铁头娃,他们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越过漫漫黄沙将国内的丝绸黄金香料宝器运到了西疆边境,越安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那一批货物被他高价买下贩回了京城,两方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楼兰的商贩就坐不住了,聂卿记得自己来锡蓝城之后常常看到越安这样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人问题,他面上表情越淡定,给人下的套就越狠,那些包藏祸心前来打探消息污蔑锡蓝城的人还没回答几句话就被衙役们给逮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但每次越安审问人她都很开心,因为每次问完之后越安都会把年幼的她抱起来,夸她小福星,聂卿看上了街上的什么东西越安都笑眯眯地给她买。
越安与他夫人齐氏举案齐眉很是恩爱,早年间育有一子,可惜后来那孩子六岁的时候染上了天花不幸夭折了,齐氏体弱不易再生养,延请了许多名医都说齐若真要再生,恐有母子俱亡的风险,越安听完给自己灌了绝子汤,自愿一生再无子嗣。
聂卿小时候总觉得越家夫妻二人,都是拿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的,楚锦书是边西楚家的女儿,不擅长女工,让她绣只鸳鸯她能绣成蛤蟆,聂卿小时候穿的衣裳,基本上都是齐氏一针一线给她缝的,夏日凉衫,冬日棉袄,拿的都是太守府里最好的料子。
现下越安这样问她,聂卿哪能不熟悉,越安应该是对她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