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意眠气鼓鼓地走远顾忱只得也站起身来。
再一看,这丫头气得连自己的包都忘了拿。
顾忱摇摇头,伸手拿起她的包目光顺带扫过桌面,看见他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奶茶,想了想也一起带上。
其间沈意眠已经快步到了店内收银台前“老板11号桌结账。”
柜台后的老板娘朝外头看了一眼说:“11号?那个帅哥结过了呀。”
沈意眠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又气呼呼地走出去瞪着顾忱:“你干嘛帮我结账?说好我请客的!”
顾忱似乎完全不受她情绪影响,先将包递给她,不慌不忙道:“包不要了?”
沈意眠有些尴尬地接过去又睨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
“我没这个意思。”
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调:“你的心意我接受了但我一个大人不能让小孩”
话音未落,他就立即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踩到了这小孩的雷点上。
果然沈意眠就森森看他一眼,然后一转身,背对着他就往马路边走。
她正准备拦车,顾忱已经走了过来。
“我的车马上到,我送你回去。”
沈意眠咬着嘴唇盯着街道尽头驶过来的车辆看也不看他很有骨气的冷酷地回了句:“不用了。”
顾忱也不再说什么,静静站在她旁边。
但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
沈意眠在路边站了有五分钟,明明不算偏僻的道路偏偏就一辆空车也没来。
裴舒玉的微信在此时也一条接一条的发过来,问她怎么还没回去。
她愈发烦躁,刚掏出手机准备网上叫车,顾忱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车来了。”
沈意眠赶紧抬头,就看到顾忱的那辆劳斯莱斯稳稳停在了两人面前。
她刚要开口拒绝,顾忱却不容分说道:“不是小孩就别耍小孩脾气。我带你出来吃饭就要负责你的安全。上车。”
沈意眠掀起眼帘看他。
好严肃啊。
教导主任附身。
她硬着头皮在原地僵持了几秒,终究还是敌不过顾忱那压迫性的眼神。
两分钟后,灰溜溜地上了车。
车内清凉。
空气也凉透了。
见她像是还在生气,顾忱开口问她:“这么不喜欢别人叫你小孩?
沈意眠想了想。
其实叫她小孩的人也不止顾忱一个。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不喜欢顾忱这么叫她。
总觉得有点降智。
她抱着包包小声道:“我都是高中生了。”
顾忱神色松了松,语气也缓和了些,“知道了。以后不这么叫了。”
沈意眠转头看他:“你是不是不想我叫你老顾才这么说的?老顾。”
前面正在开车的阿光心里惊了一下,方向盘差点都没抓稳。
这谁家的小姑娘狗胆包天。
居然敢叫顾总“老顾”。
没大没小的。
再看看他这美颜盛世的老板。
也不老啊!
顾忱正要说话,沈意眠突然指着窗外:“到了到了,那个小区就是,我在门口下。”
阿光立即靠边放慢车速。
顾忱问:“自己走进去行吗?”
“当然了,我又不是小。孩。”
沈意眠故意拖长重音,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这叫,年轻。”
顾忱:
“那我走了,老顾。”
她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车外一股热浪扑来,沈意眠却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突然变好,全身都觉得舒爽。
她转身弯下腰,冲车里的顾忱挥挥手,笑得一脸灿烂,像是今晚的小别扭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晚安啊老顾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毕,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刷卡进了小区。
顾忱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自嘲地轻笑一声。
到底是不想说,还是说不过。
总之这丫头一耍起无赖来,他就拿她没办法。
可奇怪的是,他也没觉得烦。
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奶茶,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怪怪的。
但真的不甜。
他说他不喝甜的。
她这次,又记住了。
九月一号一早,陆美附中附近的美林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这条路的周边一共有三所中小学,每每到了开学季,这种景象都会重新上演一遍。
刚看完早间新闻的顾忱抬头往窗外一看,车子还堵在五分钟之前的地方一动不动。
阿光从后视镜中瞥见老板抬手看了看表,立刻有些小心翼翼地跟他解释:“不好意思啊顾总,今天是开学日,是会比平时堵一些。”
“开学?”
顾忱这才会过意来。
怪不得。
再往窗外看时,果然就看到不少家长带着孩子从堵着的车里下来,拎着书包拉着孩子一脸焦急地往前面赶。
几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从他车边呼啦啦地跑过,七嘴八舌地喊着“快点,快点!”
那些孩子看上去和沈意眠年纪差不多大,校服背后印着几个深蓝色的字:“陆北美术学院附中”。
顾忱看着那些背影出了会神,然后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以前顾廷开学那天,他都会惯例的给他发个红包。
这几年那小孩去了国外,不再注重这些“仪式感”,他也就渐渐忘了。
他打开和沈意眠的对话框。
两人的谈话内容还停留在上个月他们去吃烤串的那晚。
那晚沈意眠回家后,执意将吃烧烤的钱转给了他。
他不收,她就说他不给她面子。
他没办法,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两百多块。
他看着对话最后她发来的那个小猪打呼的表情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进键盘,给她发了个红包。
沈意眠的手机此时正躺在高一三班班主任田雅岚的办公室里,乖乖等候着一天学习结束后的解封。
与此同时的高一新生教室内,学生们正沉浸在初次成为高中生的喜悦中。
新生中有不少都是来自不同省份,大多又都是头一次离开家求学。正值青春萌动的年纪,脱离了父母的束缚,各个新奇又兴奋。
沈意眠和辛歆又被分到了同一班,他们班上有一半学生都是陆北本地人,其中还有一些是从附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轻车熟路的,自然要比其他外地同学活跃些。
沈意眠的新同桌何家衍也是其中之一。
他长得很高,生了一双韩式单眼皮的小鹿眼,瞳孔又黑又亮,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两个小虎牙,乖中带着痞气,痞中又带着点乖。
开始上课前,沈意眠按照黑板上的座位图在他身边坐下。
初次见面,何家衍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南方人吧?”
沈意眠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招呼也不打,搞得像挺熟似的。
她“嗯”了一声,何家衍立刻冲她露出大白牙,操着浓重的北方腔,笑眯眯道:“我叫何家衍,陆北人,以后我罩你啊。”
沈意眠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这什么黑社会吗?
陆北人了不起啊。
谁要你罩了。
但她初来乍到,这些小心思自然是不会说出口。
她只冲何家衍客气地笑笑,不自觉就坐的离他远了些,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像是有点不务正业的样子。
到了当天放学的时候,沈意眠才发现顾忱发来的红包。
她点开一看,竟然有一千块钱。
下面还有一行转账说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顿时好气又好笑。
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人不仅仅是把她当小孩,还是把她当作小学鸡那种。
不,是幼儿园那种吧。
这么大的红包,她自然是不会收。
她学着他上次的样子,给他回了一句:心意我领了,但我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好青年,怎么能无缘无故收你一个大人的钱
顾忱在办公桌前看着这句话差点忍俊不禁。
这丫头,是真的很记仇。
一字一句还在计较着上次他说过的那些话。
她没有收那钱,顾忱也没有坚持。
之后他又问了几句关于她学习的话,沈意眠皱着眉头回了句:除了学习你就没别的问我了吗?
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什么,过了好久,顾忱也没有回复。
沈意眠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才收到他的一句:抱歉,刚刚突然有急事。早点休息。
九月中旬,沈意眠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军训。
这种军训每年都有一次,专门针对新入学的高一新生。这次的军训地点在陆北城郊的一个军事基地,为期十天,结束后正好连着国庆假期,可以休息。
沈意眠平时不爱运动,以前跑八百米都是在及格边缘疯狂试探的那种。
才一天的训练下来,她就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一点也不想动。
可偏偏白天抽签的时候,她抽到了第一晚的守夜,还是和何家衍一起。
从开学到现在,何家衍一逮到机会就跟她聊天,话多且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不理,简直是苦不堪言。
到了晚上十点半,其他女生都准备睡觉了,沈意眠却得拖着酸痛的身子去值班室。
好在何家衍今天像是大发慈悲,没有拉着她大聊特聊,还好心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意眠跟他并排站在岗亭门口,没精打采地说:“我浑身疼。”
何家衍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肯定是平时运动少了。人就跟机器零部件似的,你不动它就锈了你知道吧?”
沈意眠懒得听他讲道理,抬起手臂转了转,又抻了抻腿。
“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何家衍突然说,“我常给我姥爷疏通经脉,技术很好的!”
沈意眠立刻像看变态一样地看向他:“你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揉什么啊揉?!”
何家衍脸一热,“我揉我揉胳膊,你想哪去了?!”
“不要!”
沈意眠白他一眼,默默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夜色浓重,基地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远处村落传来的偶尔几声犬吠。
沈意眠的困意越来越浓,眼皮子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打架,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
旁边何家衍看她几眼,偷偷用手肘捅了捅她。
沈意眠一个激灵,以为是指导员过来突击检查,立刻强打着精神站直,眼里却忍不住掉下来几颗犯困的眼泪,看上去可怜又好笑。
何家衍看着她咯咯地笑出声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他故意逗她。
她瞪何家衍一眼,后者笑完,指了指一边的值班室,说:“你去睡会吧,我来守,有人来的话我叫你。”
沈意眠很不相信地看他一眼。
何家衍扬扬下巴,“我都说过我罩你了,我说话算话的。”
“那你呢?”
“我不困。”
沈意眠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好。
虽说何家衍这人有点不太着调,但明明是两个人执勤,留他一个人在这也太不厚道。
“算了吧,我还是跟你一起守吧。”
何家衍愣了一下,突然伸出手将她往值班室赶,“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说过吗?!你去睡吧!”
沈意眠有些莫名其妙。
男女授受不亲是这样的用的吗?!
这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啊。
但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她人就已经被他拽到了值班室门口。
一看到里面的床铺,她条件反射地就有些迈不开脚步,恨不得立刻倒下去,但心理上,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那那我睡一个小时,起来换你睡。”
她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绝对公平。
何家衍爽快道:“行,到时我叫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意眠睡得正香,依稀听见何家衍在叫她的名字。
她睡眼惺忪地睁眼,迷迷糊糊问了句:“几点了?”
何家衍说:“一点了,我们可以走了。”
沈意眠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坐起来:“一点了?!不是说好我睡一个小时起来换你吗?”
何家衍蹲在她旁边望着她笑:“我忘了。看你睡得挺香的,还打呼呢。”
沈意眠顿时红了脸,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被子。
两人和下一班的同学交了班,一起走回宿舍楼。
更深露重,一路安静得只剩两人的脚步和衣服摩擦出的窸窣声响。
“听说明天有流星雨。”
何家衍突然开口,少年清澈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的?什么时候?”
“新闻好像说是凌晨两点左右。”
沈意眠狐疑地看他一眼,“这里不让带手机,你怎么知道的?”
黑暗里,何家衍似是笑了笑,“中午食堂的电视上在播啊,你没看见?哦,你肯定就顾着吃了吧。”
沈意眠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可不是。
她这辈子都没像今天感觉这么饿过,一进食堂就两眼放光,米饭都添了一次,哪还注意得到电视啊。
“唉,要是今天就好了,说不定我们站岗的时候就能看到。明天睡觉又不能出来,怎么看啊”
沈意眠有些懊恼,她还没看过流星雨呢,应该特别梦幻吧。
都说对着流星许愿会梦想成真,那一场流星雨能许多少愿望啊。
何家衍快走几步蹦到她面前,不以为然道:“谁说不能出来?”
“教官说的啊,熄灯之后不能自由活动。”
边走边聊间,两人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借着门口那盏路灯斜拉下来的光,沈意眠看见何家衍弯起唇角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门又不锁,偷偷出来看呗,我到时候叫你啊”
沈意眠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小声道:“行不行啊被抓住怎么办”
“我们偷偷去天台,只要不出声,不会被抓的。再说,就算被抓了,最多也就训两句,可是这流星雨可是几年才又一次,机会难得。”
沈意眠低头默了半晌,“我我考虑一下吧。”
何家衍点了点头,朝着男生寝室那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用着气声冲她喊:“沈意眠!机会难得!”
第二天凌晨一点半时,何家衍悄悄摸到了沈意眠寝室的窗台边。
他轻轻敲打着窗棂,极小声地蹲在墙边喊:“沈意眠!起来了!”
沈意眠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立刻拉着辛歆快速从床上起身。
白天的时候她就悄悄和辛歆说了这件事,一开始辛歆觉得不太好,劝她也不要冒这个险,但两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流星雨的好奇,兴奋得一晚都没睡着。
这次军训安排的都是十个人一间的大寝,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先将门开了一道缝,转头看看其他同学还睡得正香,这才敢继续拉开门出去。
何家衍也带着一个男生,名叫朱绪,长得有点胖乎乎的挺可爱,平时老喜欢跟在何家衍旁边,还喊他“老大”。
四个人偷偷摸摸地上了顶楼平台。
黑灯瞎火的,看也看不清楚,何家衍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压低声音道:“慢点啊,跟着我走。我白天来踩过点了,找到一个特别隐蔽的地方。”
沈意眠有点夜盲,只能抓住何家衍的衣服,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辛歆跟在她身后,朱绪殿后。
到了水箱后面的一块空地,何家衍停了下来。
还在低头吃力看路的沈意眠始料未及,一下子撞到何家衍的背上。
“哎呀你怎么突然停下来”
沈意眠捂着额头,小声地抱怨了句。
何家衍过了几秒才转过身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不看路啊”
“我就是看路才撞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