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飞隐约记得庾采霜说过每当瑶光的灵力变成黑色时,他的举止会变得嗜血且不可控。她将此理解为“间歇性精神病”。所以景桓现在是发病了么?
嗜血,不可控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呼叫庾采霜或者孟观许显然已经来不及,且其余星君合力也未必能够阻止。
逃!必须现在就逃!这是秦飞飞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她飞快瞥一眼破开的殿门,迅速系好腰带强迫自己迈动双脚。
一边需要留神景桓的动静,一边需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秦飞飞额头上渗出冷汗,心下紧张很难两头兼顾,终于还是踩上破裂的门框脚下一崴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果然与幸运无关景桓缓缓转过头来,幽幽的红色眼眸透过森森的黑色雾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景桓不动,她也不动。这个时候只能寄希望于景桓转移注意力。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等待的过程中白色气团开始缓缓蠕动试图挣脱束缚。黑色灵力如牢笼一般将白色气团死死箍住,只留出巴掌大的缝隙。
眼看着白色气团试探着伸出的“触手”就要碰到正牢牢盯着她的景桓,秦飞飞下意识唤出声“小心!”
她话音刚落,景桓几乎在瞬间出现在她面前,一只手牢牢扣住她的脖子。
“呃”秦飞飞被忽然而至的袭击扼得扬起头,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咽下。
白色气团的“触手”碰了个空又继续与黑色灵力纠缠。
黑色雾气贴着景桓的手掌,沿着紧扣的皮肤一点点浸入秦飞飞的脖颈,她只觉得整个血气自脖颈处开始,在体内横冲直撞。
眼前的景桓面目如此模糊,陌生得如同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疼,较之此前魅妖王在她丹田处引导更入骨髓地疼,疼到无法思考,疼到神识碎裂,只想不管不顾地毁灭,毁灭一切生的,死的,所有存在。
喉间扣着的手掌越收越紧,秦飞飞觉得头晕,只能下意识抬起头一下,又一下,如濒死的小动物般,扒拉着景桓的手臂。
铁铸一般的手臂无情地越收越紧,眼睛快要看不清,秦飞飞眼角流出眼泪,这就要死了吗?可真是太糟了。
“景,景桓”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不过不重要了,或许死掉就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仍旧做回那个辛勤的社畜。只是怎么会,好不甘心啊
景桓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漆黑的混沌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温度,什么都没有。
目不能视物口不能言,想用力抓住些什么,却连自己有没有挥舞手臂都不确定。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受困于混沌多久,哪里有细碎的铃声传来。他下意识转身,却找不见声音的来处。
总觉得重要的事情和铃声有关,偏偏这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要消失!
右手手心传来温热,以及血液汩汩流过的脉动。这是什么?
“景,景桓”
熟悉的声音掀开浓到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将混沌撕裂。眼睛重新能看到,入目却是秦飞飞阖着双目,眼角挂泪,头歪在他手心的画面。
恐慌铺天盖地笼下来,景桓心跳停滞,直到秦飞飞在他掌心软倒下去,他才慌张地将人揽进怀里。
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背,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景桓止不住声音发颤,“飞,飞飞。”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情急之下,景桓试图朝她的身体输入灵力,却赫然发现,他的手掌、手臂、全身皆被黑色雾气笼罩。
黑色灵力会带来怎样的痛楚他再清楚不过,会暴戾念头肆虐,会神识消散,陷入无边无际也无涯,充斥着毁灭,任何光亮都照不进的混沌里。
不能将这样的灵力输给飞飞!
怀里的人脉搏微弱,呼吸清浅。天之骄子的瑶光星君,此刻无措到竟只能贴着秦飞飞的发顶,仓惶地喃喃唤她名字。
白色气团在反复拉扯后,终于挣脱黑雾的束缚,毫不犹豫化作一缕细丝,融于夜色。
随着魅妖王遁逃,眇觉境也同时烟消云散。
眼前仍旧是寝殿,只角落里歪躺着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不知是死是活。
眇觉境直接套在一模一样的寝殿上,难怪刚才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秦飞飞隐约听到景桓唤她的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总觉得那语调由于带着别样的情绪而显得有些遥远与不真实。
她费劲地睁开眼睛,度过初时的漆黑一片,终于看清自己正被景桓搂在怀里。
淡淡檀香萦绕鼻端,秦飞飞蓦地回想起刚才景桓掐住她脖子时,毫不犹豫、渐渐收拢的手掌,以及没有活人气息的,鬼魅般的红色眼眸。
明明不是寒冬腊月,冰凉刺骨的寒意却自脚心直窜天灵盖,激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冷静一会儿,听景桓反复唤她“飞飞”,知道对方已经恢复清醒,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终于仰起头,声音沙哑道:“我醒了。”
黑色雾气在她开口的瞬间散尽,景桓当即松开双臂,俯首仔细瞧她此刻的情况。
丹凤眸里隐忍的眼神,由于目光太过复杂,让秦飞飞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她飞快低下头,推攘着想挣脱。
景桓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仍旧紧抓她的上臂,“你还好吗?”
秦飞飞觉得自己还算好,毕竟碰到“发病”不可控的景桓后,死里逃生,命还在。可其实也算不上好,被掐到濒死给她留下的阴影一时半会儿还残留于记忆,反复萦绕在脑海里。
她微笑点点头,只是那笑容透着疲惫,分明不似往日松快明朗。
景桓在得了她微笑回应后,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终于放开紧握着她的双手。
“抱歉。”
短短数日,类似的事情竟然发生两次。假如不是悬崖勒马,或许秦飞飞的命已经丢在他的手里。
对景桓而言,刚才的事已经不止抱歉那么简单。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厌恶、痛恨、唾弃自己未知的毛病。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强烈到五脏六腑腾挪倒转,强烈到窒息。
假如黑色灵力裹挟的是双手双脚,他宁可斩断手骨脚骨,捏碎、碾成灰,也不愿意让自己被控制。可惜它无孔不入,出现在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肌理、骨髓,他无法控制,没有办法。
秦飞飞这会儿不想就景桓的“发病”多说什么。患病非任何人所愿,她虽然倒霉撞上,但结果不算太糟。
随着景桓身上的黑色雾气散尽,原本束缚住白色气团的黑色灵力也变成寻常的颜色。
秦飞飞瞥上一眼,闷声道:“魅妖王是不是逃了?”
“是。他有没有伤到你?”
秦飞飞摇头,斟酌半晌,还是补了句,“多亏你来得及时。”毕竟是景桓将她救下来,若对方没有及时赶到,她这会儿不知道还得受着怎样的折磨。
景桓的长睫在琉璃灯映照的灯光下,轻而又轻地煽动,如刚出茧的蝶翅。他下意识抬起手掌,想覆上秦飞飞的眉心,将那蹙起的地方以指腹揉平,却见她受惊似的往后退,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抬起的手掌僵在半空,久久不曾放下。秦飞飞甚至不敢去看景桓的眼睛,然而刚才那真的是身体先于脑子做出的反应,她害怕景桓朝她伸手。
角落里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眼看着就要醒转,景桓当即揽着秦飞飞离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