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围场一路而来,韶光几乎每日拒绝一次穆王送来的礼物。起初尚会露个面,后几日便直接懒懒倚在车内让念春等人去打发了。 穆王在此事上倒是难得的好脾性,丝毫不见怒意,反而愈加用心摸索韶光喜好,叫他几位亲近随从万分不解。主子向来对女色兴致淡淡,不然不会至今连通房也无,那位韶阳郡主该是何等殊丽,让主子惦记至此? “王爷这般坚持,不如明日亲自前去?” 穆王摇头,“我前些日子有些孟浪了,郡主给我冷脸也是应该。春嵬随行之人众多,亲自去难免不会招来闲议,有损郡主声誉。” 随从愈发生疑,主子何时在意过他人看法,不想为韶阳郡主竟如此体贴。 熟料穆王这几日不过有些顿悟,自己之前对待韶光的方式确有不妥。 他因韶光不同常人性情激起兴趣,起的却不过只是玩味之心、征服之欲,行事上未免过于强势自我。但正是因她这性情,她自然不会同其他女子那般,因他身份便高看一眼,反而怕是已看穿自己用意,是以才态度冷淡,多方回避。 反倒是自己,了解她愈多,兴趣反而愈浓,愈发想要拨开那双时常浓雾缭绕的双眸,一究其下内心。 穆王虽未近过女色,但也知唯有真心方可得真意。何况两月下来,他心觉对韶光,以真心待之方为上策。 车马颠簸,韶光整日在车内昏昏欲睡,好在前几日休养得当,并未有什么不适。 行了七日,韶光只觉身子骨松散得很,得让念春几人扶着方才站得稳,神态惫懒,更显弱柳扶风。不少自诩怜香惜玉之人跃跃欲试,但皆在目光触及朝那处走进的青年时顿住,纷纷状若无事地回过头。 江锦年此行着劲装佩绣春刀,一路行来目光冷漠如刀,淡淡掠过周遭数人,便使他们如坐针毡,不多时便自散开去。 “侯爷被圣上传召,让我来帮衬。”对着韶光本人,江锦年永远温和有礼,亲近之下极有分寸,全似一副好兄长形象,“脸色有些不好,可是不舒服?” 韶光摇头,“没事,休息会儿便好了。” 围场选地高,烈日耀眼,江锦年凝视韶光微笑却泛着些许苍白的脸颊,有心想抬手为韶光遮阳。手指一动,却是移步道:“安营扎寨还要些时辰,我已命人寻了一处荫地,先去那儿坐坐吧。” 话落,皇后身边宫女已款款走来,福身行礼,“郡主,江大人。” “郡主,娘娘已暂时寻了一处凉亭安置,说是今日天儿有些热,担心郡主身子不适,特让奴婢来请郡主前去。” 韶光看向江锦年,江锦年面色淡淡,瞥了一眼那宫女,“我送你去。” 眼见二人身影离去,立在不远处的穆王眯起眼睛,周身似有若无的寒意让身旁随从差点两股战战,“王爷莫气,要不……等会儿您也去请郡主?” 穆王回身,却是心平气和道:“气?本王气什么,江大人与郡主兄妹情深,甚是感人。” 随从干巴巴应一声,心中纳闷道:那您那么用力做什么,特意为郡主寻来的药玉都快被捏碎了。 围场外凉亭正是特意为帝后休憩所建,皇后随身候着一众宫女,在内悠悠饮茶,得见韶光时神色一柔,起身道:“一路很是辛劳吧?” “无事,不过每日睡多了些。”韶光微笑,转而扶着皇后落座,“我以为姨母此时会同各府夫人谈话,才不敢来打搅。” “路上已说得够多了。”皇后缓缓摇头,“那些阿谀之话在宫里就未停过,姨母可不想出来还不得清静。” 韶光视线扫了一圈,便知文襄公主并未随行。有趣的是,那位被钦点的驸马却在队列,还曾扬言要猎头猛兽献给公主。如今主角之一直接缺席,却是令人玩味。 “方才是锦年送你来的?”皇后语调随意平和,“他被点名随扈,这一路都忙得很,倒是有心,还能抽空护送你。” 韶光弯眉,轻声道:“正好韶光曾憾过无兄,锦年表哥就补上了。” 皇后顿时笑出声,握着韶光手道:“那倒是,他待你向来极好,与亲兄长也无异了。” 仔细瞧了瞧韶光今日装扮,皇后疑惑道:“怎么穿得如此素雅?” “一路车马,基本无需见人,便挑着些舒适的衣裳穿了,不想竟在姨母面前失仪。” 皇后笑意未变,拍了拍她的手,命侍女呈上锦盒,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凤钗,亲自为韶光簪上,“你是郡主,又备受眷宠,外人面前自该显出威仪来。”簪上后她凝神一看,抚掌道,“笙笙莹肌玉骨,花颜月貌,与玉极衬。正好姨母年纪大了,不适合再用。” 韶光抬手欲取下,“姨母赏赐太多,韶光……” “这便算多了?”皇后含笑伸手止住,“以后姨母还只怕要将内库的东西都给咱们笙笙呢,不必推辞,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皇后坚持,韶光只能作罢。二人在凉亭闲聊约莫半个时辰,便有人报营帐皆已扎好,请众人前去休息。 与皇后作别,韶光在四个婢女簇拥下前往营帐。路途遍地山花,自脚下羊肠小道斜斜蜿蜒至远处高坡,或有鸟儿忽高忽低在空中飞翔。韶光顿足,欣赏这大好风景,边一手缓缓将发上玉钗取下,交给念春。 “姑娘,这……?” “回去寻个地方放好,平日梳妆不必取出。”韶光淡声道,心中怪异之感挥之不去。 早在三年前,韶光便觉这位姨母行事甚是奇怪。虽无比亲近,但无法让人感到其中真意。寻不出缘由,有了这一层隔阂,自此每次进宫她当然都存了一份客气。需知母亲逝世前,她同这位姨母甚少见面,由此可见母亲与这位长姐并不亲近。 回帐内稍作梳洗,浅浅睡了一觉,便已是日落西山。 “姑娘,侯爷问您是要出去一同用膳,还是让人送到帐内?”怀夏掀起门帘,见她醒了便喜道,“如今外面热闹得很,不过侯爷怕太吵闹会影响姑娘,所以让奴婢问一问。” 方醒来,韶光目光尚有些迷蒙,缓了一阵才漫不经心道:“让他们送来吧。” 燕帝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外出春嵬,但膳食依旧精细。韶光略带疲乏,饮上两盏温热果露,登时舒缓不少。 闲适举勺间,韶光忽觉腿边一阵热意,似有什么在桌下舔舐。 她面不改色掀起桌布,怀夏顿时惊叫,“呀,这小东西何时进来的?” 原是前几日被婉拒的那只小老虎,几日不见显得愈发毛茸茸了。知道被人发觉,它不慌不乱,反倒撒娇般嗷呜呜唤了一声。也不知穆王是如此训练,随后它还极通人性地在地上撒欢地来回打了几个滚,轻蹭韶光裙裾。 韶光眯了眯眼睛,忽而一笑,舀了一勺羊奶递去。小虎眼神一亮,嗷嗷就要扑来,却在离银匙仅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被韶光收回。 念春几人同情地看去,姑娘难得这般捉弄,想来此时心情正好,可怜的小东西。 “它脖上有东西,取下。”韶光直起身,不再看犹自打滚的小虎。 思冬身怀武艺,上前轻巧取下一块玉佩和一张纸条,上书“此为药玉,冬暖夏凉,对身体大有裨益。望郡主看在送礼者天真乖巧,收下此礼,全本王赔罪之心。” 送礼者?韶光瞥向脚边,那只小虎尾巴摇来摆去,正不停嗷嗷叫唤,小眼神既渴盼又委屈。 韶光一哂,都道物似主人型,调|教出的宠物如此呆蠢,看来穆王倒也不全如她想的那般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