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多事之秋,徒渊却给甄芙送来了信并一个小匣子。 甄芙打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他刚毅而暗藏凌厉的字迹:炎暑日蒸,千万珍重。 只寥寥几字,却让她眉开眼笑。她看里了几遍,才放下信,把一旁的匣子打开。 一股清浅的檀香散在空气中,让人烦乱的心绪都平静了几分。 那匣子里居然放着乌紫色的澡豆,颗颗分明,圆滚滚竟的有几分可爱。 “这是澡豆?好精致呀!”清阮轻嗅空气清浅的香气,真诚赞道。 甄芙拿起一粒,用手指轻轻搓着,不多时就有稀碎的粉末落下。她把澡豆放下,打开匣子的第二层。 原来是他的字帖和字条。 字条上道,那澡豆是他家新制的样式,有些安神静心的效果,正适合炎热的天气。那字帖是他新写的,让甄芙千万要跟着练习云云。 传了几次信他都絮絮叨叨,倒和他性子孑然不同。 清阮看自家姑娘笑得开心,便道:“这几日天热,姑娘心神不定,今日托了着这信的福,姑娘才这般开心。” “是啊,”甄芙顿了一下,“你去找个匣子来,我分一点去给母亲。” “姑娘孝心,夫人定高兴极了。”清阮忙找来了一只匣子。 甄芙装了半匣子的澡豆给封氏送去。 一进门,封氏立刻抱她到榻上坐着,拿着团扇为她扇风:“芙儿,这大热的天,你怎的来了。” 甄芙接过清阮手中的匣子,软糯道:“自然是有东西孝敬母亲了。” 封氏摩挲了下甄芙眉心间的胭脂痣,好笑道:“那你快给母亲看看,你孝敬的是什么物件?” “保管叫母亲满意。”甄芙笑意盈盈地打开匣子,露出饱满的澡豆子。 封氏拿起一颗凑近鼻子,闻了闻。 “果真是个好物,不过你是哪里来的?还不从实招来吗?”封氏心里担忧,这样好的澡豆,按说芙儿是根本接触不到的。 甄芙嫩生生指尖抚了下封氏的微蹙的眉间:“母亲想到哪里去了?这是在扬州救我的那个小哥哥送的。” “这样便好,但你也莫忘了礼尚往来。” “这是自然的。”甄芙浅笑,如水的眸子里有些犹豫。 封氏继续扇着扇子,笑着试探道:“莫非你还有什么事不成?” “听闻母亲要卖了你陪嫁铺子……” 封氏慈和的眼里黯然了两分:“本也是不想的。只是那两间铺子一间原是胭脂铺,一间原是成衣铺,在此之前的收益不高不低,勉强能看。如今遭了灾,就无甚收益了。”她叹了口气,“我想着,那两间铺子本就赚不了多少,不如卖了买些粮食。” 封氏说完就见甄芙眼睛乌溜溜的,似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就笑道:“说了这么多,你人儿小,又怎会懂得这些呢?” 甄芙拉住封氏的袖子:“母亲要卖了换粮,可是咱们家没吃的了?” “有是有,只是存下一些更安心,这世道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呢。” 甄芙犹豫了半晌,才拉着封氏的手晃动:“母亲,你看卖给我怎么办?” “你说什么?你要买!”封氏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是啊,母亲你卖给我吧。” 封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看着甄芙小豆丁的模样,压着笑意问:“母亲能问问你要那两间铺子做什么吗?” 甄芙脱口而出道:“做什么?做嫁妆呗!” 封氏呆愣了一瞬,便于屋中的丫鬟婆子们都笑开了,冲淡了之前略凝滞的气氛。 她揉揉肚子,看着自己一本正经女儿,终是忍不住轻啐了一口,断续道:“你这孩子……才多大点的人,就想着嫁妆了,真是……” 甄芙看自己母亲笑得气息不稳,就讨好的轻扶她的胸口:“母亲,我开玩笑的。” “那你还不说到底是为什么?”封氏气息稳下来,轻捏甄芙的脸颊。 “母亲觉得这澡豆如何?”甄芙不答反问。 “那是上好的澡豆,我也没用过。” 甄芙不动声色道:“可是我见过更好的澡豆,也会做。” “真的?你怎么会的。” 甄芙面不改色地卖着徒渊:“这澡豆是那个小哥哥给我的,他家有个铺子专做澡豆来着,有些秘方儿,这只是其中一种,还有更好的。我们可以做出来,在自家的铺子里买。” 反正他是皇子,寻常也见不着他就无法得知真假。 封氏一听脸上有了怒意:“他即救了你,你便不能如此行事。这已经是忘恩……” “母亲!” 甄芙打断封氏的话,无奈道:“母亲想左了。他家原是京城的,又想在姑苏开铺子。但苦于无人可信,那小哥哥就想用我们家的铺子,帮他家卖澡豆,赚的钱两家分。”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又怎会告诉你一个小孩子。”封氏沉思道。 甄芙眉眼弯弯,一副天真烂漫之色:“当然是我和他同生共死,感动了他家人了。” 封氏用葱白的手指戳了下甄芙的绵软的脸蛋:“你是说,你也会做那澡豆?” “当然,他把方子给我了。” 既然都准备好了,封氏也不会阻拦,她也没有什么看不起做生意的说法,只是劝道:“你自幼便早慧,做这些有损心神。不让你做也不行,那分寸你得把握好了。” “芙儿知晓。”甄芙点点头。 “你知晓便好。铺子我不卖了,房契给你。那胭脂铺子里的掌柜人是你王嬷嬷家的,成衣店的掌柜姓赵,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那王氏是封氏的奶嬷嬷,又是陪嫁,是封氏跟前得脸的人,甄芙对她也给足了面子。不过她一家人也对封氏忠心,担得起这份尊重。 甄芙先打了一边草稿,把要写的内容练了几遍,才放学地誊到信笺上。她把自己用炭笔画的简易的徒渊肖像夹在其中,才唤了清沚去送信。 王嬷嬷的夫家姓何,他的儿子叫何恒,是铺子里的掌柜。他的父亲何胜倒是恰巧有个制胭脂香粉手艺。 那制出的胭脂倒是轻白红香,四样何恒俱全。只是他就只会做那么几种。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铺子虽未赔本,但也盈利不多。 甄芙去到铺子里,他父子二人并未因为甄芙年纪小而看不起她,反而恭敬的迎接了她。既然封氏那过来了明路,他们也都同意了店铺改名易主之事。 “那么这铺子先关了。等新的胭脂水粉,澡豆做出来在开张。” 甄芙抿了一口清茶。 “如此也行。”何恒附和地点点头。 何胜早已按捺不住,忙道:“姑娘,你说的那个方子可否能让我先看看。” “这个不急。”甄芙顿了一下,看着何恒“我还需要和何掌柜谈一下你们的月银。” “嗐,这有什么好谈的,和原来一样好了。现下研究出那些东西才是重要的。” 何胜刚刚听了那方子一小半的内容,正有了些猜想,对接下来的内容充满了期待,当下就急忙插话。 何恒看自家父亲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就有些无奈:“姑娘,家父平日就爱调配各种各样的东西,此时难免急了些,还请您担待一些。” “无妨,铺子里正需这样的人呢,你看看这个。” 何恒看着甄芙浅笑着拿出一张白纸,送到他的面前。 他双手接过,细细看了上面的内容,就惊道:“这,小人何德何能,怎能受此恩惠呢?” 甄芙浅笑道:“这哪是什么恩惠,不过是你应得的罢了。” 原是那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以后铺子的盈利会分两层给他。何恒只拿过月利,从未领过着这种红利,其中的好处他都不敢想。 只是甄芙又坚持,他就退一步道:“姑娘,这样的好事,小人没想过。只是一层利就够了,两层实在太多了,小人怕受不起,姑娘不仅不好和京城里的人交代,也无法和夫人交代。” 毕竟甄芙太小,何恒也只认为是夫人交代她这么说的。 “也是,那就先一层吧。”甄芙并未多言,反正不能把她一个小孩子是幕后人的事暴露出来,京城里的徒渊也只好充当一下那不存在的东家了。 甄芙叫何恒重新写了一份合同,两人分别摁了手印。 “啪!”何胜拍了下手,高兴道:“终于好了,这下咱们该制些胭脂水粉,澡豆子了。” 甄芙无奈,这何胜一把年纪了倒像个孩子。如果他在后世,说不定就是个大名鼎鼎的化妆品配方师了。 “这个不能急……”甄芙缓缓道。 “怎的不急了!老夫都急死了!” 何胜性子本就直,一听这话就差蹦起来了。 “咳!”何恒清咳一声。 何胜身形一顿,手脚僵硬地坐好。 甄芙笑出声来,打趣道:“这方子我写好了,只是有些料子不好找。” “什么料子?” 清阮机灵地把方子递上。 “火碱,油脂,香料,水蒸气,盐,还有这个是?这是做那物的器皿吗?” 图上列了具体步骤和注意事项,还简略的画了个瓶子模样的东西,正是后世的烧杯。 甄芙道:“模样其实不需如此,只是一点,它必须要经得住热火灼烧,我想,砂锅一类的便可。” 何胜赞同地颔首。 “其实最好用些草木炼的油更好。像什么茶油,蓖麻油之类的。适当还能加些牛乳,换下香料之类的。那些脂粉也是,可以做各种香味的。只是,用碱的话有一定危险,还请你注意一些。” 何胜眼睛一亮,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的。” 甄芙抚平裙角的褶皱,笑着站起来:“如此,我回去静候您老的佳音了。” “老夫定不负姑娘所托。” 何胜和何恒站起来朝甄芙拜了拜。 “小人送姑娘。” 何恒跟在甄芙后,看她上了马车,才原路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