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持了隐匿符,徒渊一路都走得顺畅。 夜凉如水,徒渊在山路中小心行走。 月影西偏,他辨了方向,就一路往山下快速走去。 乌压压的树影伴着诡陗的山路,使徒渊脸颊不慎被茂密尖利的草丛划开一道小口子,他发丝散乱,微微喘着气。 他暗道,一定要抢时间,在天亮前找到人上山就救芙儿他们。 一路疾行他也注意着周围环境,下到半山腰地小道上,似乎有微风摩挲草木的声音。 有人! 徒渊清冷的眼底闪过警惕之色,他迅速躲到高大的树木背后,微微屏息。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山林中就汇集了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人。 “情况如何。” 为首之人死水般平静麻木的嗓音传到徒渊耳边,却让他面上微有了喜色。 “回大人,山腰处未有殿下踪迹。”与之前麻木得如出一辙嗓音答道。 “那便继续往上……” “不用找了!”徒渊朗声打断那人说话,从树干后走出。 “殿下!”为首的黑衣人怔然片刻,语气有了几分激动。反应过来其余人也后纷纷下跪。 “奴才未护好殿下,还请殿下处罚!” “罚定是要罚的。只不过此事之后再说。苏安,你立即随我上山,去救剩余的孩童。” “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先下山休息。奴才去救孩子。”为首的正是苏安,他看原本喜洁的殿下,青丝散乱,衣袍具沾了尘土,心下越发愧疚。 徒渊担心甄芙,不肯下山,执意与他们一起走。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的?”徒渊边走边问。 “姑苏水道纵横,圣上便命奴才乔装埋伏于水道渡口,查看来往可疑船只。恰好,这两日发现有艘商船自西阊城方向驶来,却不曾在任何一处渡口停留,反而往那穷山恶水之处行驶。奴才觉得可疑,就来搜查一番。未曾想能遇到殿下。” 徒渊闻言,眸色便微沉了几许,微动了唇,最终还是未吐一字。 苏安见殿下沉默,也不敢擅自开口,只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是哪个地界?”走了半晌,徒渊问道。 “此处是扬州。” 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管辖之地,盐商猖獗之处。 想到此,徒渊眼中更是深浅难辨。 越走越僻静,不一会儿,那树木掩映的低矮茅草房就若隐若现。 徒渊打了个手势,所有黑衣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在此呆着,莫打草惊蛇。这些人绑了我们,应该是要发买卖给人伢行。等他们下家来了,再一网打尽不迟。” “如此,殿下便受苦了。” “这倒不妨事,对了,明日莫泄露了我的身份。”徒渊说着,就轻捷越过他们,朝窗子走起去。 甄芙听到窗子有轻微的响动,便不动声色地看着。 “哥哥?!” 他不是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徒渊翻身而下,熟练的把甄芙抱于膝上,附在她耳边,刻意压低声音清润无比。 “人找到了,但还要再呆一夜,等其他坏人来了,就把他们都抓起来。” 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在此界,如果不谈阶级,只谈人人平等那是痴人说梦。老实说,没有人伢行的存在,也不可能。 如果把流浪的人,卖去给富贵人家做仆人,未尝不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但凡事都有底线,随意拐了孩子发卖,却是万万不能的,否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 甄芙极为厌恶这些人的做法,等明日午时到来,倒要好好惩治他们。 “如此更好。那芙儿帮哥哥把绳子绑上?” “也好。你的便不用绑了,只虚虚地握着。等明日那送饭的婆子来了,你就说不小心蹭掉了就是。绳子本就是她放的,她心虚还来不及,定不敢说你。” “嗯。” 甄芙点点头,又松散的帮他绑好绳子,准备从他膝上爬下去。 “莫动了。今夜清寒,你人小身子弱,我抱着你也暖和些。” “可是我重。”甄芙不是真正的小孩,又怎么好意思让个半大的孩子抱一夜。 “哪会重,芙儿很轻。”她软软绵绵的,身上并无异味,反有股馨香,在他怀里像个小软枕。 “好了,快睡吧。几夜都未曾有好眠了……” 少年的声音如玉琅琅,越发清渺。甄芙听着他轻声细语地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徒渊听着甄芙的平稳清浅的呼吸声,眉眼放松,安心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软发,也睡了过去。 * 清晨阳光微微透进来,徒渊睁开了眼睛。一夜好眠,他心情颇好。虽然腿部被压得有些麻痹感,可他还是舍不得叫醒睡得香甜的小姑娘。 她的小脸白嫩绵软,微微透着嫣红,映着眉间的朱砂,像陶瓷娃娃般精致。 徒渊还是没忍住,伸手轻捏她的脸颊。然后,甄芙睁开睡眼朦胧的眸子,迷迷糊糊的看着徒渊。 “哥哥?” 她嫩生生的嗓音一唤,徒渊便觉得她像极了母后养的猫儿,每在半睡半醒时,就显得更加迷糊稚嫩。 想到此,他眼眸暗沉了几许,抬手揉了揉甄芙的脑袋,打趣道:“小懒猫终于醒了?” “芙儿才不是懒猫!”甄芙用手遮住唇瓣,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从他身上挪到地下。 “好,芙儿不是。”徒渊轻笑。 “不理哥哥了。哼!”甄芙见到他眼里打趣的意味,立马假装生气,背对着他。 “莫生气了。哥哥的错,哥哥不该笑你……” 大约今个儿是把他们卖出去的日子,那些贼人索性也不给他们吃的了。统共来了一回,点清了人数就锁了门,拨了两个壮汉守在门口。 时间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扬州城,之后又换了轿子。 四个壮汉抬着轿子上山,小丫头和几个很魁梧的男子跟在轿旁走着,里面坐着的是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精芒,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轿子慢慢走着,刚到了茅屋旁。她的人和那些贼人就具都被徒渊的人抓住,捂了嘴绑走。 甄芙听到些嘈杂的声音,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唤作苏安的人就把他们带了出去。 除了甄芙和徒渊,其余人都被带到了官府,孩子等人认领,贼子下了牢房。 甄芙和徒渊在客栈换过衣服,梳洗过后,就坐上马车,朝着林府而去。 “怎的了?这般魂不守舍。”看甄芙神思恍惚,眼里有着忧色的模样,徒渊忍不住问。 “我丢了整整三日,也不知父亲母亲如何。”甄芙叹了口气,以母亲父亲对她的看重,如今说不得已经忧思成疾了。 何况,那躲在暗处的一僧一道还不知会使些什么鬼蜮伎俩。 “你莫担心了,我已命人快马加鞭给你父亲母亲送信了。等你和我一同见了林御史再走,毕竟他为寻我们出了不少力。” 甄芙一把抓住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咬牙到道:“哥哥不许这样了!梳好的头发,都要被你弄乱了。” 徒渊见甄芙软嫩的腮帮微鼓,水汪汪的杏眼等着自己,那眉间的朱砂似要燃起一般,就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把她抱到腿上,下颌抵着她的头,从容道:“芙儿未见过林府,那不妨去见见,那林府风景秀丽大气,不落俗套,倒是个好去处。” 徒渊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其实,他生母早逝,他又处在权利倾轧的中心,很少与人这般亲近。 但甄芙是不同的,她和他共患难,共分食物,谋划逃走。想到她无比信任着自己,徒渊像喝了杯蜜水一样,心里有些欢悦,有些兴奋。 眼见她被自己的话题勾起兴趣,徒渊就微微勾起唇角,轻轻摩挲了箭袖里的琉璃。 甄芙心里其实有些兴奋,毕竟林府是那个“世外仙姝寂寞林”的绛珠仙子林黛玉的家啊。 林氏一族系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祖上曾袭过三代列侯,后因当今隆恩圣德,便业经五世,刚至林海之父。 而林海从科第出身,是前科的探花。今以升至兰台寺大夫,又兼巡盐御史。 林家子嗣不盛,可喜的是林海的嫡妻贾氏即将临盆,为其带来香火。 林海听闻寻到了贵人,早携了一家子候在林府正门。 轿子停了,苏安掀起轿帘,徒渊牵了着甄芙。 林海早被提醒,不能暴露徒渊身份,他便立刻携贾敏恭敬地行礼,唤道:“见过二爷。” “林大人,林夫人不必多礼。”徒渊眸色如水,语气平淡。 “如此,请至寒舍。”林海做了请的手势,携贾敏跟随在徒渊身后,介绍着院内风景,一路到了花厅。 徒渊径直拉着甄芙坐到了首位。 丫鬟步调统一,上来了茶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甄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妹妹的生父生母。 林海面白无须,神色温和,着一身石青色棉袍,通身雅致,充满了书卷气。 贾敏着秋香色袄裙,红宝石头面把她称得肤色白皙。可能是有了身子,她有些微微的疲乏。 但她嘴角含笑,眉目慈和,不发一言,只安静的听着自己丈夫说话,又满是静雅端庄。 甄芙心底叹了口气,这果真是绛珠草的父母才有的气度。 “敢问二爷,这位小姐是?”寒暄了一会儿,林海温和地看着甄芙问道。 “我妹妹。”徒渊道。 “什么?”林海讶异,他记得大明宫里只有位尚在襁褓中的五公主来着。 “我妹妹。”徒渊不容置喙地重复了一遍。 “原是小姐,是下官有眼无珠了。”林海见徒渊坚决,也随之附和。 甄芙无奈,隐蔽地掐了掐徒渊的手臂。 徒渊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观林夫人也乏了,不如带家妹下去休息。” “正是呢,妾身子重,对此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小姐可否乐意?” 贾敏温和谦逊地颔首,朝甄芙笑道。 “有劳夫人了。”甄芙从椅子上下来,大方地向贾敏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