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寒风夹杂着少年清晰的心跳在顾遇乐耳边呼啸而过。
许流深紧紧抓着他的手跑过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厅、撞过诧异的人群，拼命在夜色里奔跑，就好像在逃离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到的末日。
顾遇乐感觉到那双手如此温暖有力，仿佛永远都不会放开他。
酒店是在市区中心，春明的市中心不仅有高楼大厦霓虹灯火，也有灯火昏黄的小径。
不知跑了多久，许流深终于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停下来，不远处就是一座幽深的公园。
他放开手，气喘吁吁地看向顾遇乐，眼眸在灯下弯成一盏新月：“他们追不上我们啦。”
顾遇乐的脸颊和鼻尖红通通的，额上难得沁了细密的汗珠，他微微喘着气，却认认真真看向许流深，漆黑的眼珠里有灯光的倒影：“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流深摸摸鼻尖，抬眼望望暗色的天宇，唇角是闪光的细碎笑意，他道：“谁知道呢，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拉着你跑出来了。”
说着他指指那座幽暗的公园，又道：“这是条近路，穿过这个公园就是公交车站了。有趟车能直接坐到我家，就是时间会有些久。”
顾遇乐瞳孔一缩，他怔怔地看向许流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许流深挑了眉看他，道：“今天周五，明后天放假，你现在回学校也进不去了。你爸和你后妈刚被我浇了一脑袋水，我又拉着你跑出来，你难道想回去挨打挨骂吗？”说到后面，他眼里划过道冷意。
顾遇乐心里说他那个爸爸和继母最要面子一般不会对他动手，他那个爸最多骂他两句就会不耐烦地要他滚，所以回家其实也没关系。
这样想着，顾遇乐却伸了手，将自己的指塞进对方的掌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想。那我跟你回家。”
掌中少年的手指温温热热，其实很好握，许流深却呼吸一滞，他睁大了眼睛看向顾遇乐，脸颊莫名有些红：“你——”
顾遇乐依旧一张面瘫脸，他直视着对方，眼里似乎有些无辜的疑问：“怎么了？”
许流深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却到底没放开，他喉头动了动，道：“没、没事，我们走吧。”
顾遇乐唇角弯起小小的弧度：“哦。”
……
北方冬季的□□点钟夜色已经浓重得如深夜一般。
公园十点钟就关门，冬季又冷，锻炼的人此时大多都已回了家，是以园内没什么人。
许流深牵着顾遇乐的手走在灯光昏黄枯枝横生的小径上，他们浑身铺满了萧索的影子。四周沉入一片寂静，他们的耳边便只余彼此的呼吸和脚步声。
一阵冷风吹过，顾遇乐下意识紧紧回握住对方的手指，走在前面的许流深动作一顿，却并不挣开，也不回头。
顾遇乐看清走在自己前头的少年耳垂似乎有些红的时候，耳边便传来了对方清冽好听的声音：“顾越李，是谁？”
顾遇乐闻言一怔，他垂了眸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却还是答道：“顾越李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许流深继续问道：“他们……一直这么区别对待你和那个顾越李么？”
顾遇乐觉得自己被对方紧紧握着的手温暖得不可思议，于是他道：“他们确实更爱顾越李。”
他的语气平静无澜，仿佛此刻正在说着的是别人的事情：“就比如今晚，他们大概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他们想拿我做什么、不懂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但其实我都知道的，我比他们想象得更聪明一点。我知道他们想用我来和那个男人做交换，用我来换顾越李的花路。在他们看来，这大概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我知道他们想要我做什么——也许是今晚陪那个男人喝酒，也许是大学时陪那个男人睡——”觉……
最后一个词还未说完，顾遇乐便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所有的话都被许流深一个几乎用尽全力的拥抱打断了——
许流深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手臂紧紧覆在他的腰间和蝴蝶骨上。一瞬间顾遇乐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十八岁的少年力气会这么大，在这个拥抱里他觉得骨头都疼了；原来十八岁的少年身体会这么温暖——顾遇乐想明明对方拉着自己出来时穿得那么单薄，此时许流深所有的触碰却都让他感到温暖得发痛发麻。
许流深此时微微垂着首，顾遇乐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要再说下去了，乐乐。”顾遇乐听到对方这样道。那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生气和愤怒：“不要再回那个家了。”
顾遇乐闭了眼将脸埋在少年温暖好闻的颈窝里，笨拙又贪心地享受着这一刻完全安全的庇护，却并未作什么明确的回答。
几乎被枯枝挤满的昏暗小径里仿佛自成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仿佛只存在这两个少年。
……
公交车一路向南行驶，等到上了高速时，车子已经从满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状态变成只余零散几名昏昏欲睡的乘客。
顾遇乐坐在靠窗的位子，静静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英俊少年。
许流深想到刚刚公园里的事情脸颊有些发热，他眼神飘忽半晌才对上顾遇乐的眼，他“咳”了声道：“我家在这趟车的终点站，在一个城中村，家里只有我姥姥。”
说到和自己相依为命的老人，许流深眼里沁出些温暖的笑意：“她做菜很好吃，我今天给她打过电话说我要回去，所以我们回去就有热腾腾的面吃啦。”
“对，她还种了豌豆苗，大冬天里也绿油油的，我最爱吃她调的豆苗啦，你也可以尝尝。”
说起这些的许流深仿佛褪去了一层并不厚重的成熟的外壳，像个真正的孩子。
顾遇乐看着少年眼眸中晴空一般动人的亮光，一瞬间觉得自己心里那些在今晚酒局中积攒的阴郁一扫而空，于是他忍不住牵起嘴角，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