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廷看着失去温度的手心,失落的黑眸黯淡下来,“阿梨,我需要你的解释。” “我……”白梨忽就有些难以启齿。 她至始至终就不认为宋言廷是真心想要娶她的,说到底他不过是父命难为。 如果不是当年的一次意外,像他们白家这种普通农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宋家这样的富贵商贾有所交集,更不用说会有她和宋言廷的这场婚约了。 事情还要从十七年前说起。 当年宋占堂在经商途中遭遇土匪劫持,最后被经过的白守礼,也就是白梨的父亲所救,白守礼却因此受了重伤,拼着强大的意志力最后看了妻子苏氏以及她腹中的孩儿一眼,便不治身亡了。 白守礼去世后,苏氏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担不了家,更加干不了家里的农活。伤心过度,早产一个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大女儿取名白梨、小女儿取名白玥,好在两个女儿虽然早产但身体健康。 为了报答恩情,宋占堂将她们母女三人安置在自己城里另外的小宅子里,男女有别,他便让妻子陈氏常去照料,为避嫌,他也只在陈氏在的时候前去看望。 对此,陈氏相当满意,为了报答救命恩人这本没有什么,可后来丈夫说要把那座宅子直接过户给苏氏,她就不乐意了,却也聪明地没有反对。 生孩子前苏氏只知道以泪洗面,有了女儿后为母则强,纵使心中少不了怨恨宋占堂,但为了两个女儿她不得不接受馈赠,以此想要两清。 宋占堂岂能同意,他人虽然不常露面,实则抱着护她们母女一生的想法,更何况在白守礼去世前,他就答应过会照顾好他的妻儿,并且立下誓言:若苏氏生的是儿子,他会认作干儿子一辈子保驾护航,若生的是女儿,便与自己两岁的儿子宋言廷定亲,保孩子衣食无忧的一生。 只是没想到苏氏一生生了俩,后来便有了宋言廷和白梨的亲事。 白梨打记事以后就从母亲口里知晓了这一段往事,也清楚自己从小就有一个才貌双全的未婚夫的事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白梨并没有反对。 她也曾抱过幻想,编织过两人日后的琴瑟和鸣,即使从未得到过宋言廷的一个笑容。 可惜,顺利成亲后的日子不咸不淡,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 白梨这才知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夫妻基础,都不过是一个人所向往的独角戏而已。 梦碎亦醒。 脑子里的前程往事一晃而过,留下的唯有如今的宋言廷一双望着她而执着的眼。 真是叫人陌生得紧呢。 白梨佯装清咳,开口道:“宋言廷,我……”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宋言廷幽幽打断了:“阿梨,你以前都是叫我言廷哥哥的。” 白梨想说的话霎时全被噎了回去,难以置信地别开眼,不敢再看他脸上幽怨的神色。 无法想象宋言廷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判若两人? 更想象不到未重生前的自己是如何与宋言廷相处的,他才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一切全都跟做梦似的,叫她如鲠在喉。 “言廷哥哥”这种只有亲近之人才有的称呼,他们即便之前已经成过亲还有了肌肤之亲,她也不过顺势喊他一声“相公”而已,现在突然的转变,实在让她难以承受。 总之,白梨是完全叫不出口的,她选择漠视了宋言廷的期待。 低下眼眸,她道:“不管叫你什么,我都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不能成亲,所以我也不能再叫你言廷……哥哥。”最后的四个字说得有些艰难。 宋言廷走过去:“为什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阿梨。” “我们不合适,我们两家家境悬殊,就当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想嫁进你们家,你娘也不会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我们成亲就是错误的。”白梨把能说的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宋言廷一时间冷下脸,悄然收紧拳头,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是不是我娘又找你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白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苦口婆心地说:“这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心。” “不管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权利干涉我们的亲事,阿梨。”宋言廷抬手想要将她凌乱的发丝勾至耳后,瞅到她眼里的戒备,只好收回手,叹了口气:“阿梨,你不该理她的,她没有资格替我们做任何决定。” “嗯?”白梨不明就里,眨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我不想以后再和你娘有什么瓜葛,我们就此作罢,也免得将来后悔莫及,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不经考虑,给你家和我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还有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必须这么做,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末了,她弯腰道歉:“对不起。” 宋言廷脸泛苦涩地扶起她,“阿梨,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冷峻的脸色总算让白梨有了对他的熟悉感,只是,他想交代什么? “宋言廷,你……” “阿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不是,我……” “你现在不想嫁没关系,给我时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阿梨,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要等我!” “那我谢谢你了……”被这么一顿抢白之后,白梨默默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宋言廷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都来不及伸手挽留。 可她还有话没和他说呢,她娘,阿玥,还有她爹……她们家到底怎么了…… 也罢,他走了也好,否则,她该从哪里问起呢,只怕多说多错吧? 就如同他们已经偏离了她所熟悉的范围,她在他们眼里搞不好也是异类吧? 现在初来乍到的人是自己,那么最后被怀疑的人也只会是自己,如果贸然行动,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就得不偿失了。 冷静下来的白梨,徒剩一脑袋里的浆糊。 在原地转了两圈后,白梨想,她得先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才能做接下来的打算。 于是,她开始在房间里摸索了起来。 梳妆台、床柜、暗箱,但凡能找能看的,白梨都没有放过,却是没见着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更加确定了这里是自己的房间无疑,因为不管是物品的摆设还是衣裙首饰的喜好,都与自己的相差无几,就是华丽了些,以前她们家哪有闲钱置办这些行当。 所以,她们家变得有钱了…… 白梨靠在梳妆台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移到窗户口,眼前才渐渐清明。 说起来,这间房间是这座小宅子里采光最好的一间卧房,当初还是因为阿玥喜欢读书,白梨才选择了另一间卧房,没想到重活一次换成是她住进来了。 心累地躺倒在床,又翻了个身子,白梨忽见床头里边角落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箱,看着得有十寸那么大。 她登时坐了起来,爬到床上将小木箱拉了出来,木箱倒是没上锁,若是以自己的习惯来看,会放在床头还没上锁的箱子,必然是时常会用到的东西。 白梨有些好奇也有些忐忑地打开了盖子。 木箱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堆信件,还有一些木头小玩意儿瞬间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白梨困惑地拿起一封信件,在看到信封上面的字迹时,瞳孔微张,指尖不禁抚在字间。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上面的字迹应该是属于宋言廷的。 而这个认知一时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袭满了她的全身。 白梨拿着信件迟迟没有拆开。 这里是她的房间,东西也是她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边还会产生似要偷窥别人隐私的羞耻感呢? 还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在挤压着她,令她的呼吸都不由变得沉重了。 犹豫再三,信封里边的宣纸最后还是被抽取了出来。 一封、两封、三封、四封、五封…… 到最后,白梨只觉得荒谬极了。 她看得出来,这些信件记载着白梨与宋言廷这几年里来往的情/事,两人的感情可以说好得跟调了蜜似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是这些,都不可能会是她的所作所为。 白梨甚至可以肯定,原来,此白梨非彼白梨。 这一刻,重生醒来的大半天所经历的那些诡异仿佛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