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点亲近稍纵即逝,下一刻陆临江就已经站到一旁拉开距离,坦坦荡荡把那书递给她。
“多谢七叔。”她接过侧身道了个万福,原本淡粉的耳垂不知何时升起些热度来。
临走时,盛郦想起昨夜宫门前陆临江的不告而别,心中憋得实在难受,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听说昨夜七叔去了曲阳侯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四娘和公孙姑娘也是投缘的,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七叔一定告诉我。”
“无事,”陆临江恢复了他往常的镇定自若,“老侯爷犯了旧疾而已,我过去瞧瞧,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盛郦听了,不好再多问。然而出于女人天生的敏锐,她察觉到公孙怡一定对他有着心思,恐怕看病也是借口罢了,而陆临江还什么都没察觉呢。
否则以他的人品,他绝对会避嫌,而不是上门去。
终于送走了小姑娘,陆临江吩咐小厮关上门,竟然微微松了口气。她是孩子心性,偶尔蹦出一两句惊世骇俗的话来,他听不见到还好,若是听见了,难免不被吓一跳。
书房内又归于宁静,那道纤细身影消失,桌上只剩她带来的青团。
听说是她前几日亲自去采的艾草,又每日早起收集露珠,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做出了这一小碟青团来。
他拿起一枚咬了一口,稍显甜腻。但想起她那双带笑的眼睛,一向不喜甜的陆将军还是把这糕点吃完了。
其实味道还可以。
盛郦从陆临江书房中告退,她怀中抱着两本书,步伐轻快地往春深苑而去。
她满心欢喜,自然未曾注意到廊下柳树边,树荫遮蔽下站着身着绿衣的金珠。金珠等了好半日才见她出来,在此处站了好一会儿功夫后,才避过后院奴仆们,自往另一处院落去了。
*
暮春时节阴雨绵绵,这日一辆绿盖马车停在城北一座庙宇前。这是国公府的家庙,供奉着季家先祖,前段时间夭折的姑娘也安置在家庙中。
按着规矩,夭折的年轻姑娘本不应入家庙,但国公爷架不住夏夫人的一再哀求,再加上老太太也并未阻拦,这才同意。
世子季长宁跳下马背,掀起车帘,将车内的大太太夏氏扶下马车,庙中的小沙弥也跟着立马前来迎接。
不日便是是妹妹巧姐儿的七七,头七时国公府还在南下逃难没来得及好好发丧,七七自然要做一场法事,他们今日就是先来布置一二,给妹妹上柱香的。
夏夫人面上浮肿,略带愁容,由世子搀扶进了家庙后院的偏堂中。她取了三支香插上,跪在蒲团上跟着佛堂里的法师一起念经。
三卷经念完,夏夫人也有些疲倦了,刚想起身暂歇一会儿,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却突然断裂。
偏堂地表如水磨镜面一般光可鉴人,檀香佛珠噼里啪啦落了满地,转眼就掉进缝隙不见踪影,夏夫人一边弯腰去捡,一边尖叫道:“巧姐儿!我的巧姐儿!”
原本守在佛堂外的季长宁三步并做两步跑进来,见状连忙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夏夫人对此充耳不闻,近乎痴狂一般拼命捡着地上的佛珠,周边侍奉的丫鬟们也跟着跪了一地,都在拼命找那些佛珠。
他连忙上去搀扶起夏夫人,“娘,一串佛珠罢了,让丫鬟们捡起来就是了!”
夏夫人却是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那是你妹妹,你在这儿给我说风凉话,你心里哪里还记着你妹妹!”
季长宁平日在外也是风光,更兼这段时间国公府隐有上升之势,他更是得意非凡,不知受多少人追捧。
此时猝不及防被他娘打了个耳光,却是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半分。
他知道这物从前是戴在妹妹身上的,妹妹去后娘亲就留下来做纪念,后来又不知听那位得道高僧说,侍奉好了这串佛珠,妹妹就能转生投胎到富贵人家,一生顺遂。夏夫人从此就把此物视为珍宝,旁人是绝对不能轻易染指的。
他虽然明白这话是无稽之谈,恐怕是个什么劳什子高僧糊弄人的话,但也此时只好跟着在地上找了起来。
所幸这间偏堂不大,没多久丫鬟们就捧着佛珠凑了上来,然而却有两颗珠子摔碎了,无论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夏夫人跌坐在蒲团中,梳得精致的发髻都微微散乱了,丫鬟们在旁畏畏缩缩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都胆战心惊,不敢把那碎掉的佛珠送上去。
季长宁见了,也不愿为难这些丫鬟,拿过那碎佛珠藏在袖中,蹲身下去讨好道:“娘,这绳子断了重新换一根就是,您可千万别难过坏了身子。”
夏夫人刚接过那一捧佛珠,就怒道:“怎么少了两颗!给我找,还不赶紧给我找出来!”
他哪里想到他娘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来少了两颗,正要咬着牙承认,金珠忽然上前来,“夫人,您别急,婢子听说近日家庙里住进了一位老神仙,不如叫她老人家来替您瞧瞧?”
因这一出变故,在旁手足无措许久的法师也道:“这一位也是有些修行的,连城中大寺院的主持们都得敬着,平日云游四海,只是这两日在寺中歇歇脚,夫人不如请她来看看。”
一听法师都这样说,夏夫人自然更加心腹,顿时喜出望外,捧着一手的佛珠,连声道:“快请老神仙过来!”
“不不不,还是我亲自去拜见,更显诚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