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季长宁说得再好听,盛郦一看见他那副衣冠楚楚的嘴脸,就止不住的恶心。
前世她父母双亡,带着妹妹寄居到外祖家,不得不四处逢迎讨好,却始终被国公夫人,她的大舅母夏氏暗中厌恶嫌弃。她只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大太太,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不得不一再做低伏小,只求照顾好妹妹。
直到十五岁及笄那年,府上破天荒允许为她举办一场及笄宴。虽然只有几个交情平平的小姐妹来赴宴,她也分外开心感激,以为自己终于被人重视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宴会行至末尾,她亲自送走几位小姐妹。正回房时,醉醺醺的世子季长宁拦下了她,递给她一支簪子,说要送她及笄礼。
盛郦自知平日已被大太太厌弃,又怎敢收世子爷的礼物,连连摆手拒绝。谁料世子强行把她拉到假山后,二话不说就要把那簪子插在她发髻中,她拒绝不成,这场闹剧最后就演变成撕扯她的衣衫。
她终于知道,原来大太太对她的厌恶,是提防着她一个低贱的表姑娘,别把主意打到尊贵的世子身上去。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是对世子不敢生出半分心思,世子却暗地里想要欺辱她。
若不是陆临江听到响动赶来,及时拦下两人,她可能在当时就把那簪子捅进季长宁的喉咙中了。
痛苦的回忆仿佛总是印象深刻而刺心,可当天陆临江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把她护在怀中,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事后回想起来的,也全是她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温柔劝慰。
他把自己随身携带数年的玉佩送给她,劝慰道:“有美玉于斯,雕琢哪可废。”
十五岁的盛郦紧紧握着玉佩,任玉佩上的纹路深深镌刻进手心中,仰头看着温润如玉的七叔,重重点头。
虽然陆临江答应不把此事声张出去,可世子脸上被他揍出来的鼻青脸肿却是瞒不过大太太的眼睛。三月后,趁着陆临江外出领兵作战,大太太强行把盛郦带去秋猎上相看人家。
但是谁也没想到,秋猎上她竟被纯帝遇见,当天就被一乘小轿送进皇宫中。
……
盛郦收回心思,甩开手就要回房。
季长宁哪想到从前温温柔柔的表妹变得这样无情,还要迈步追上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两人齐齐回身,果然见到是陆临江信步而来。
“不去早点歇息,准备上路,在此处作甚?”他冷声问道。
“七叔……”季长宁哪敢让一向不苟言笑的七叔知道他的目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灰溜溜告辞了。
盛郦咬唇看着他,准备接受他的训斥。毕竟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无人处拉拉扯扯,怎能不引人多想。
陆临江发现前半夜那道声音又无端出现了,这次成了略带赌气意味的话:“七叔要是教训我,我就不搭理他了。”
可他定睛一看,她分明还抿唇站在原地,甚至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直直望着他。四下寂静的夜里,甲板上唯有月光浴在她光洁的脸上,任何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点微粉的樱唇并未动过。察觉到自己盯着她的唇看了太久,未免稍显失礼后,陆临江及时撤回目光,“还不快去收拾行李,马上上路。”
“七叔要带着我一起吗?”方才还眼神倔强的小姑娘,两眼中立马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跟着自己单独行动,反倒更艰苦些,他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她这样高兴的,但还是点点头,“快去。”
“马上就来!”盛郦因回忆起旧事而稍显阴霾的心情,在他唇边又露出那淡淡笑意后,立马一扫而空。
她连忙回屋去,书言已经替她打点好行礼,她换上一身男装,戴好幞头,匆匆交待书言几句,让她事事都听姜嬷嬷和兰草的话,照顾好绒绒后,又提着包袱匆匆出来。
此时杨尚已经撑着小船等在岸边,陆临江负手站在船头,大船上放了一道软梯下来,他俩武艺高强自然用不到这东西,明显是给她用的。
杨尚瞧见主子当真要带上那盛家四姑娘,忍不住皱眉,他们自个儿此次前去都是单刀赴会,少不得要见血的,更何况还是带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光是看她那模样,恐怕连从软梯下来都费力,哎。
然他刚默默念叨完,就见盛郦撸了撸袖子,把包袱背在背上,爬上软梯,顺着船身一点一点倒退着下来。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当她下到四分之三处时,江面上突然刮起大风来。此时已近黎明,忽然狂风大作,软梯不时被吹得左右摇晃,盛郦也跟着摇摇晃晃。
她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下来的,此时却不得不停在半空中骑虎难下。见江风有越刮越烈的趋势,而手心也被麻绳勒得生疼,几乎快要攥不住麻绳,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七叔救我!”
话音刚落,陆临江飞身而起,将那可怜兮兮吊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盛郦接入怀中。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他脚尖轻点,两人已稳稳落在小船船头。
直到感受到脚下踩着实物,盛郦眼睛才敢微微睁开一线,入眼却是陆临江略带笑意的一双眼睛。
“你倒是会挑人。”
她面上一热,连忙从他怀中出来站到另一边。不叫杨尚,专门叫他,可不是会挑人么。
“现在该告诉我,陛下巡幸何在了吗?”
盛郦立马抛却那点只有她自己察觉的心跳加速,点点头道:“陛下此次南巡由秦王护送,秦王府目标太大,容易被有心之人追踪。而秦王手下有一明一暗两队人马,护送陛下南巡的,应当是在明的那队人马,由秦王亲自带领。”
“照姑娘这么说,不该是在暗处的那队人马更合适吗?”杨尚疑惑道。王府私底下豢养人马,防不胜防,只要不闹成军队那样大规模,当权者其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是在这逃命的当口。在暗处的那队人马,显然更为合适。
盛郦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眼看了看陆临江。他眉间微蹙,眉眼下垂,右手大拇指正轻轻摩挲着食指和中指,这是他思索时的惯用动作。
很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
“因为在暗的那队人马,正在追杀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