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初一,又到了一月一度的庆祝日子。为了这日,穆姝咬牙将快要见底的米缸刮了个干净,又数了十文钱交予侍女红袖,好让她采办些蔬果回来。 十文钱足够办置一桌好菜了,若是红袖凑巧赶上猪肉荣处理猪下水,说不定今晚饭桌上就多一道肉菜。 “一,二,三——一,二,三……”将剩余的几个铜板反复数过,穆姝不由摸着家用帐愁道,“唉,家里要没钱了。” 正忙着淘米做饭的穆林氏闻言一个手抖,险些没把锅里的米撒出去。 自从四年前顶梁柱的当家的去世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无甚能赚钱的本事,是以家里没银钱进账已不是一两天了。亏得天无绝人之路,在紧巴巴啃了几年家底之后,大儿穆清言总算出人头地地考出个状元。原本是补了安仁场的刺史一职,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连任都没有赴就白衣归乡了。 她一个不懂官道的妇人都知道其中定然有蹊跷,也曾来回问过缘由,但大儿垂首耷肩地死活不肯说,倒叫她也没有办法了。 而今他只能在洛阳县令身边做个清廉文书,每月领些月俸。幸而在极为可靠的小女儿穆姝的精心盘算下,他那点子俸禄倒也能勉强养家糊口。 谁知如今小女儿竟说家里又要没钱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吓了许久不曾操心的穆林氏好一跳。 “哎呦!好险好险!”心跳不已的穆林氏慌忙按紧了锅子,然后才一脸不安地瞅向自家女儿。 年仅八岁的穆姝尚不及八仙桌高,这会儿她踏着小板凳坐在桌前,那一本正经噼里啪啦地拨算盘的小模样,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威严。 “家里又要没钱了吗?”穆林氏颇有些惴惴地开口问道,“姝儿,咱家莫不是遭了贼了?要不然怎么会又没钱了?” “哪里是遭了贼呢!咱家穷得屋顶都是破的,那些个贼才瞧不上眼呢!”穆姝先是用力合上账本,然后才一脸愤愤地答道,“娘你难道忘了吗?大哥已经连续两个月没带银钱回来了!这两个月家里的一针一线,用的都是我们之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刨去今天的花销,我们全家就只剩三文钱了,要是今晚大哥还不乖乖将俸禄带回家来,那我们从明儿起,就全都要喝凉水过活啦!” 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什么要紧事来,就又起身一叠声叫道:“不行!今儿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去衙门领俸禄!二哥呢?二哥哪里去了?娘你快些叫二哥出门,衙门响午才放俸,这会儿赶过去还来得及!” “这个……”穆林氏顿时为难道,“清止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穆姝见穆林氏欲言又止,心里便不由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来,“莫非他又去庙里鬼混了?” “你这孩子……”穆林氏见穆姝气得杏眼圆睁,少不得柔声安慰道,“你二哥只是去烧柱香,哪里就是鬼混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我就让他马上去衙门。” “哎呀娘你真是太天真了!”穆姝抓狂道,“二哥哪里是去烧香的!今儿是初一,香客云集,庙里必是要准备斋宴的,二哥一准儿是冲着斋宴去的!” “……这不是正好?”穆林氏不以为意道,“你二哥自小体弱多病,多吃些庙斋对他身子也好!我瞧着自从他念经诵佛后,身子骨倒是硬朗好多。改明儿我带你也去拜拜——” 穆林氏惯会宠溺孩子,别说穆清止只是去混吃混喝,就算他去拆寺庙,想必她也不会恼的。 穆姝叫这样和稀泥的穆林氏气得直跺脚:“娘!” “打糕儿咯——打——糕儿——咯——” 货郎拉长了的叫卖声顺着穆家那薄如蝉翼的秸秆墙溜进来,正发愁怎么安抚穆姝的穆林氏登时眼睛一亮。 “我的乖儿,莫要生气啦!”她伸手捧着穆姝粉糯糯的小脸哄道,“娘去给你买糕吃好不好?” 穆姝嘴角一抽,好半天才咬牙挤出一句话来:“娘,你又忘了,我们现在已经穷到没钱买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