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 温可坐在椅子上,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去,随即站起身。 向她走来的是她没见过的警察,身材略矮,看上去很年轻。 “庞清临时有事,我来带你去审讯室。”男警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姓沈,美女你叫我沈警官就行。” 温可心想,哥哥之前在电话里说,会是谢流带她去指认何保辞。 临时换了人,温可也没怎么意外,轻轻点头。 两人往审讯室走去。 “那个……”到了屋里,沈晖忽然指了指自己,一脸难受,“你头发上有东西。我有强迫症,看着好难受,帮你摘下来行不行?” 温可抬眼瞥他一眼,面不改色。 她知道他在说彩带。 因为从小受到温鉴白的影响,她不太喜欢别人碰她,所以她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 不用,谢谢。 沈晖见她面色冷漠,不像之前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与她同龄的那些女孩一样好接触,只能强忍着不适,不说话了。 强迫症是种病,谁得谁要命…… 世界终于安静,温可透过玻璃窗看向对面。 那个曾经让她做过噩梦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很长时间都半声不吭,许久才会答上一句。 玻璃对面的对话她根本听不到,但能看见两名警官时不时开口问话,时不时低头记下什么。 温可学过唇语。小时候因为羡慕别人能说出声音,就成天盯着别人的嘴巴。她发现对口型和字眼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久而久之,像找到了一种新奇的游戏,每天对着镜子自己琢磨口型。 长大之后才明白,这叫唇语。 女警官:“你对何保林父子的犯案过程是否知情?” “……知情。” “绑架计划是谁策划的?” “何思哲。” “说具体点。” 老人很久才回答一个问题,这次更是沉默良久,才道:“我只知道他要绑架我们集团老总的女儿。我们老家鞅乡,这地方穷,这孩子退学后去立城交了个女朋友,对方说什么也要他买房买车才肯嫁给他。鞅乡的房子被女方嫌弃,他就盯上了令城一处偏远的房子。付了首付,钱还差一大截。” “施唯的总部在令城。他们父子俩来看房子,顺便找我借钱。” “他们买了绳子和迷药,打算在大学附近迷晕女孩再带走。车是我买的,但……我是被逼的。” “……几年前,燕娥病故,他们两个畜生看都不来看一眼。平时燕娥对他们多好哇!”没多久他突然情绪激动,“现在燕娥死了,我一个人过得拘谨,他们想让我拿钱不说,还拿燕娥留下来的东西威胁我!” 过了很久,老人瞪大的眼才小了一些,慢慢闭上眼。 满眼悲凉绝望和愤怒被遮掩住。 “老板对我很好,但我没办法。”他道,“我平生啊,就靠着燕娥留下来的东西过了。” 等了几秒,女警官又问:“他们是怎么盯上被害者的?” “他们知道我在施唯工作,本来想搞清楚我有多少钱可赚,结果,打听出老板有个小女儿是个聋哑人,不会说话。” 流言总是会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温可并不聋。 何保辞说到这里,忽然冷笑:“我弟弟小学就毕了业,在家什么都不做,全靠我和燕娥救济。他儿子呢,也一个德行,初中将人揍得半死不活被退学,出来后□□找到个工作。” “我倒还懂一些法律。” “这两人可是一窍不通。”何保辞抿唇,冷笑的弧度更大了一些,“我知道他们要犯法,但我没拦。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还逼迫我帮他们看着那小姑娘……” 他眼神一恍,又道:“那姑娘啊,眼熟。她逃脱之后,我躺在地上想了想,像什么呢,像我家艾艾小时候一样,生得俊。” “可惜艾艾心脏不好,九岁那年……就没了。” “现在啊,燕娥也没了。”他喃喃自语,抱着头,语气认命又坦然。 “等我去监狱里赎罪,赎个几年,再去找他们吧……” 资料显示,他素来孤僻,少言寡语。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基本将他参与的过程都说清楚了,女警官没有什么需要再问的。 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你对温玺戚晚夫妇印象如何,你们之间是否存在纠纷?” 何保辞像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悲观世界里,许久才出声:“没有。” 女警官若有所思,不再问了。 资料上写的很清楚,他虽然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但施唯并没有裁掉他这个从公司建立之初就一直工作的老员工,反而专门给他制定过福利,让他多领一些公积金。 玻璃窗的温可却猛然曲紧了手指。 没有? 何保辞咒骂自己父母时那样清晰且咬牙切齿的语气,充分印证着她的记忆绝无可能出错。 这时,审讯室被人从外面推开。 “沈晖,你干什么?” 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可回头。 沈警官手一抖,慌忙把手里的红色彩条丢到地上,有些恼怒地看向倚在门边环胸看好戏的谢流。 “……” 谢流干脆把全身重心靠在门把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队,你……”沈晖被队长抓包到这种糗事,脸红一阵白一阵,“不是不来吗?” 想起昨晚被截胡,他的脸彻底变红了,这回是气的。 谢流看了眼温可,一根细烟在手里把玩,凉笑一下,道:“我的人,干嘛交给你。” 沈晖脸色更难看了。他昨晚听说何保辞被抓了,就气呼呼找他理论,说的也是相似的话!自己比他低一个警衔,没办法,只得咽下这口闷气,于是他边说边往外走:“那你来,我去睡觉!” 砰! 他闯出审讯室,门差点被震碎。 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谢流将烟点燃,仿佛刚才气人的不是他一样,指了指玻璃窗里的何保辞,悠悠看向温可:“是他吗?”他手里的烟点着后,很快冒出丝丝的烟气,在偌大的审讯室里环绕。 温可看他一会儿,心里为他那句话泛起波澜,又很快释然了,点点头。 “咳咳……”谢流忽然不小心被烟呛得咳了几声,好半晌才收起狼狈的表情,解开胸口一颗扣子,装酷地睨着温可道,“我送你出去。” 妈的,警服太紧了,咳嗽起来卡脖子! 他站在门口不动,为了等温可走出来,也为散散烟味儿。 高高的个子站到门边上,哪怕侧着身,也几乎快占了一半空间。温可从他身前走过,差不多矮他一头。 她经过时,谢流看见她头发上彩色的纸条,突然伸手。 “等会儿。” 温可下意识钳住他的手臂,停下步子。男人的手腕又烫又宽,她一只手握不住,灼得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谢流愣了一下,也没挣脱,沉沉笑了一声。 接着,另一只手伸上去,把她头发上三张小彩带依次摘了下来,动作规矩疏离。 “看着是挺难受的。”他收回手,“好了。” 温可头发披散着,薄厚适中,隐约能够感受到身后男人将手放在上面,指腹稍作停留的力度。 谢流收回手,无意间闻见她发丝的馨香,甘美素雅,像是四月初开的槐花,很好闻。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可举起了本子,上面写了娟秀好看的几个字:我能和你谈谈吗? 谢流有些意外,弹了弹烟灰:“谈什么?” 话音刚落,见温可被烟味熏得皱起眉头,捂住口鼻咳嗽,他一顿,指腹缓缓将烟掐灭,才重新抬头看着她道:“换个屋子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