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辰之后,皇帝效仿古人,以皇帝之尊亲自登台唱戏,彩衣娱亲的事也传遍天下。天下人皆感佩皇帝极尽孝道,甚而引得贵族世家纷纷效仿。
楚慕亦越发看重红袖,除楚慕的乳母霓姑姑外,紫宸宫许多杂事渐渐交由她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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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间,红袖刚巧不用执夜。她才与丹朱交了班,准备回卧房歇息时,却忽然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来至这小卧房内传话。
“红袖姑娘,皇后娘娘传您去紫鸾宫一趟。”
红袖心内微跳,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按说,她已是皇后之尊,没有必要亲自动手收拾她一个小宫女。
想必,是有旁的事。
想到此,她心内稍安,定了定神,将脸上的妆容卸干净,又将衣裳整了整,确认无不妥之处后才跟着那小太监去往紫鸾宫。
红袖低着头行至紫鸾宫偏殿,见郭皇后已梳洗完毕,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常服,一头乌黑的发垂柔柔的落在腰间,脸上的妆容亦卸了干净。
红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跪倒在地,“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郭皇后,名唤芙蕖,比她虚长一岁,如今才不过十九岁。郭芙蕖个性要强,心计颇深,也颇有才学。当年京城贵女中,因她与郭芙蕖年龄相当,家世相当,才名相当,因此总有人喜欢将她与郭芙蕖一同比较,郭芙蕖亦总想在各种场合压谢清荷一头。但谢清荷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还记得四年前的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那时的谢清荷已被许配给五皇子楚慕,只待明年正式成亲。永乐公主邀了许多名门贵女前往她郊外蒙山的桃花山庄游玩,她自然也在其列。
永乐公主办了一个桃花宴,席上都是桃花制成的美食,有桃花酒,桃花羹,桃花酥,桃花膏,琳琅满目,不一而足。除此之外,还有公主府的舞女献艺,也有歌女抚琴唱歌,丝弦之乐不断,好不精彩。
贵女们自然又免不了斗诗。
她酒量不太好,桃花酒入口甘甜,她不知不觉多喝了几口,渐渐脸颊赤红,有些微醺了,用右手撑着头,半眯着眼睛小憩。
“你醉了?永乐公主唤你作诗呢。”坐在她身边的崔芸芸伸出胳膊肘碰了碰她,在她耳边提醒道。
崔芸芸之父崔远与谢清荷之父谢安是结拜兄弟。因此两家常互相来往,崔芸芸及崔芸芸的三哥崔翰生自小便在谢家的私塾长大。崔芸芸与谢清荷同岁,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一向交好,是极亲密的手帕交。
经崔芸芸提醒,红袖才猛地回过神来,醉眼朦胧地看向主位道,“公主,臣女有些醉了,今儿个作不了诗了。”
永乐公主其实是因为自己的皇弟楚慕想要他这未来皇子妃的诗作,才特别提了谢清荷作诗的。她内心也十分喜欢这未来的弟妹。
但显见得谢清荷已醉了,永乐公主也不好再劝,便道,“既然如此,便去客房歇息一下。”
崔芸芸起身道,“我陪清荷一同去。”说着便搀着谢清荷一同行了礼,退出了宴席。
谢清荷这一觉睡起来,已过去了两个时辰,回到宴席中时,永乐公主笑道,“清荷你才醒呢,今年这诗翁、画仙的称号可都归于郭家芙蕖了。”每年桃花宴上拿到诗翁、画仙的称号,便默认为京城第一才女,传为佳话。
她那时十分恃才傲物,也不喜与人攀比,不屑于这种称号,因此只笑了笑,对郭芙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恭喜芙蕖姐姐啦。”
崔芸芸觉得谢清荷有些可惜,“清荷,你酒量再浅也不至于几杯桃花酒便醉倒了,你今年是不是故意让贤?”
谢清荷无所谓一笑,“我才懒得同她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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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懒得同郭芙蕖争的谢家贵女清荷,如今的宫女红袖,正跪在郭芙蕖的面前,深深地拜倒,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中,却紧握成拳。
世事变化就是如此之快,郭芙蕖坐在了原本属于她谢清荷的凤座上,她的父亲郭崇文也通过种种龌龊的手段坐在了原本属于谢安的大司马之位上,如今的郭家更是权倾天下。
而她谢家,家破人亡,父死母丧,大哥惨死,亲姐自尽,幼弟流放。而她也在某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忍受着难以忍受的耻辱,偷生苟活。
她不像姐姐一样选择自尽,而是改头换面,走进这深宫之中,是因为她知道人死如灯灭,只要活着,才会有一丝丝希望报仇雪恨。
郭家,郭崇文、郭皇后,是她在这宫里最大的仇人。谢家的血海深仇,她会一点一点地找他们全要回来,为父亲谢安正名,为谢家正名。
但此时此刻的她是如此弱小,因此她绝不可能漏出半点恨意,反而要韬光养晦,虚以委蛇。不管用尽什么手段,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从深渊里往上爬。
“起来说话。”郭芙蕖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