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二老爷的忌日因为是四周年忌除服礼去年就办过了,魏氏同老太太商量之后今年这次,只做斋,由魏氏领着儿女到家庙去诵经、祭拜祭拜即可。
一大早,魏氏就领着事先和学里告了假的俞承晟拉着杏娘,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大太太领着一家子女孩儿都在,姑太太并未出现。
老太太脸色不大好,扯着孙子孙女打量了许久,偷偷抹了几回眼泪,又关照了许多注意事项。
杏娘和俞承晟坐在边上,喝光了所有的茶,听着魏氏和老太太从香油钱讨论到了抄了多少遍金刚金,再从金刚经讨论到了这趟出行用的马车里头摆的小几的大搭顺风车的俞定书童鞋还是没有出现。
魏氏的脸由原来“每逢忌日倍思夫”的惨白,变成了不耐烦的青灰,杏娘估计,这会儿拖拖拉拉不出现的人要是换成自己或者俞承晟,魏氏铁定会让他们跪着搓衣板抄一百遍“我错了我不该迟到”。
聊天的人开始频频往门口看。
最后,连老太太都忍不下去,发话了:“紫兰,你去三太太那里瞧瞧,都这个时辰了,四丫头怎么还没来。”
紫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没出几步路,就听见外头有人喊:“老太太,三太太和四小姐来了。”
眨眼的功夫,一棵新鲜出炉的圣诞树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俞定书一袭亮绿色衣裳,脚上蹬一双火红色的绣花鞋,头上戴了一朵漂亮的大红牡丹花,鲜艳的打扮十分灼人眼球。
边上俞承晟轻啜了一口新倒的茶,听到通报声,下意识地抬起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嘴巴里那口水差点喷将出来:“咳咳”
杏娘嘴角抽了抽,马上埋下头去。
这姐们倒是个人才,好歹也是二老爷忌日,不穿素净点也就罢了,还穿红戴绿美上了,就不怕二老爷他娘记恨上她。
三太太穿了一身嫩黄,颜色勉强符合规格,老太太看着俞定书的打扮很胀气,也不想跟三太太胡搅蛮缠,不等她行礼,就挥一挥手,直接对俞定书道:“耽误了不少时候了,快随了你二伯母走吧。”
别怀疑,这就是在赤果果地赶人。
俞定书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别人只道她今天迟到是在摆姿态,宣泄心中的怨气,其实只有她自个儿心里清楚,她是想拖些时间,给祖母一个“后悔”惩罚她的机会。
她不认为自己做得有哪里不对,不过是不小心给自己丫鬟改了个坏名字,冤枉了杏娘,人俞定琴把杏娘推进池子里,差点丢了命,都没受这种罪,凭什么她动了几下嘴皮子,就得被人送到庙里头去清修。
这不公平!
三太太大惊失色:“老太太,让定书喝口茶再走吧这山里头比不得家里,定书一去,也不晓得会过成啥样。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到离了我,我这心里头不踏实”说着说着,眼泪就真的滚下来了。
“有什么不踏实的?五丫头在她前头住了两个多月了,也没见有哪里不好了,她比定书还小上一些。都是俞府养的姑娘,难不成谁还比谁精贵些?”真要说起来,五小姐虽是大房庶出的,那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都没说啥不好的,倒是得了便宜的人卖起乖来了。
老太太眼睛一眯,又道:“也不是我这个做祖母的非催着赶着要把孩子送走。今儿个是老二的忌日,杏娘跟晟哥儿一早就过来等四丫头了,你们自己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
说到时间问题,三太太一下子就跟走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
自从三老爷外室华氏进府,她犯了头痛病痊愈之后,她就没有一回是按时过来老太太这里请安的,起初两趟心口还有些惴惴不安,次数一多,老太太又从不怪罪,她就彻底懒了。
“三弟妹,定书是去抄经,那净月寺是我们家的家庙,想来是不会有人为难她的。”二太太不想因为二老爷忌日的事情,闹出不愉快来,让旁人认为二房兴师动众,“你尽管放心,我会好生将定书托给慈心师太的。”
“”三太太这回彻底语塞了,看着妯娌真挚的眼神,她心口处又酸又疼。总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她是嫌弃那帮老尼天天青菜豆腐白开水,自家女儿无肉不欢,怕宝贝疙瘩吃不惯吧?
俞定书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三太太这个二十四孝老娘,本是想陪着走一段的,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吓得没敢作声。
而紫兰作为老太太跟前的红人,被当做代表,被派去送二太太一家子上马车。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紫兰没有回来,一个小丫鬟从前线被遣回来汇报战况并请示上级:“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马车不够。”
大太太脸顷刻黑了,她管着俞府大大小小一堆事,二老爷忌日,二太太出门车子不够,这不是打她脸那是啥:“怎么会不够?跟二太太核对了好几遍,三辆车子,二太太自个儿一辆,四丫头和六丫头坐一处,晟哥儿大了,不会骑马,你们二太太说他一个爷们,跟她们挤一起不好看,另外派了一辆。还有丫鬟、婆子也有两辆车子。数量哪里不对了?”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是二太太,二太太那边车子够用是、是”她,看了看三太太,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四小姐那边”
“四小姐怎么了?”大太太狐疑地瞅了三太太一眼,“四小姐是去抄经的,一个人带着丫鬟,五辆车子还搁不下几个人?”
“可是可是”小丫鬟快哭出来了,“四小姐不只是带了几个人啊四少爷都和大太太挤一道去了,还是不够啊”
谁能出来科普一下,俞家四小姐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三太太一看形势不妙,知道再这么下去,女儿的吃穿随从全部要被削减至最低级,连忙跳出来自己解释那些超载物品的妙用:“老太太,是这样的,定书是第一回去山里头住,贴身伺候的桃叶跟丛绣离不了身,得带着,整理屋子的二等丫鬟等有两个,外头扫地的三等丫鬟也得备着两个,加上洗衣裳、烧水的粗使丫头、粗使婆子,林林总总也就十来个人吧。听说庙里头姑子睡的被褥常年压在箱子里头,我怕定书睡不惯,另外让人带了干净的褥子,还有定书一直用的那套茶具,喜欢吃的”
三小姐俞定琴在边上掰着手指数数,数到后头,手指头不够用了,自己把自己给绕糊涂了,忍不住咂嘴咂出了声:“四妹妹这不是抄经,这是在搬家吧?”
这回,大太太和俞定容可没再瞪俞定琴了。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丫的狗嘴里,第一回吐出了象牙。
老太太问大太太:“你说说,当初五丫头走的时候,带了什么过去?”
大太太如实回答:“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还有一个粗使婆子,统共四个人,另外带了个小包袱,里头放了几件换洗衣裳。”
“五丫头本就是去抄经念佛,求佛祖保佑她爹的,一片孝心,也才带了这么点人和物事,”老太太看向三太太,“定书是去受罚的,如何能越过她妹妹去?”
二门外头,五辆马车整齐地排成一排,二太太领着三小的,看着一众丫鬟婆子把塞不下的东西挪下来,把已经撂成堆的东西再往里头捅捅,让缝儿小一点,硬腾位置出来。
吴嬷嬷领着两小丫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们身后,一声轻咳,唤回了二太太的注意力。
二太太连忙跟她打招呼:“吴嬷嬷,你怎么来了?”
吴嬷嬷笑道:“我要是不来,你们今儿个可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说完,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桃叶和丛绣在哪里?”
桃叶和丛绣走出来。
吴嬷嬷道:“你们把四小姐穿的衣物拾掇几件,其他的全让人撤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搭腔。后头有听到这话的丫鬟婆子,纷纷停下手来。
“我看谁敢撤!”俞定书眼珠子一瞪,“你们快动手,耽误了二伯母忌二伯,全部到祖母那领一顿打。”
吴嬷嬷不理会她,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儿,对着丛绣和桃叶道:“两位姑娘可是在外头站了大半天,风吹多了,动弹不得了?没关系,我这儿有人,可以替你们”
丛绣抢着答道:“吴嬷嬷,我们马上去收拾。”
俞定书气得鼻子都歪了,却不敢光明正大扯着吴嬷嬷闹。
等桃叶和丛绣一转身,吴嬷嬷就对俞定书道:“四小姐,老太太说了,五小姐去抄经,走的时候带了四个人和几件衣物,你同去净月寺,带的人数和物事,都可以比照着来。”
比照着来最多只能带四个人几件衣物俞定书带得一堆分工明确的丫鬟婆子都得继续家里蹲马车终于可以有空地方了。
杏娘在肚子里把这个算式一盘算出来,瞬间就海皮起来。
她就说嘛,前世的时候她身为一等贫农,天天上班得像挤沙丁鱼一样挤公交挤到公司,没道理现在好不容易投了个小姐胎,还得继续压缩肉饼命,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俞定书听完吴嬷嬷的话,小嘴一抿,眼睛里的银豆豆开始打转。
俞承晟把妹妹拖到边上理她三尺远的地界,两手负在背后,脸朝上,开始望天。
吴嬷嬷带来的两个丫鬟一起去帮着卸货,她故意装作没看见俞定书的表情,很从容地和二太太搭起话来。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回报:“二太太,吴嬷嬷,马车都收拾好了。”
二太太点头让她退下去。
吴嬷嬷亲自把二太太扶上了车。
这边,杏娘自己踩着小板凳,在青菱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了上去。
在上头一等就是半天,连俞定书一根毛都没见着。
她扯开帘子看出去时,俞承晟已经先她一步从前面一辆马上上跳了下来。
杏娘看着他几步走到了俞定书边上,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对俞定书道:“两条路,要么上车,要么自己走着去,我娘和妹妹脾气好,我可没功夫陪你闹腾。”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总算爬上来了